纵使封听筠再想横扫逆臣贼子,集权于手心,这般天天熬夜也太忙了点, 很让人不担心封听筠的身体撑不撑得住。
思及此,萧亦又从头到脚看了封听筠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腹下, 他之前确定以及肯定听到过长公主问封听筠是不是有隐疾,结合对方后宫空无一人来看,隐疾极大可能是不举。
回想历史,封听筠好像也是无子,壮年便过继了宗亲之子。
同为男人,萧亦对不行可谓痛惜,看着封听筠的目光顿时就有些一言难尽,老祖宗也有不为人知的痛处。
直勾勾的目光停留在某处过久,封听筠额角一跳,头疼伸手用指推起萧亦的头:“朕不忙,你也挺闲。”
萧亦尴尬咳了声,耳尖有些红,张口反驳:“臣不闲。”
闲不闲封听筠再了解不过,忙成这般,闲下来一时半会也是要胡乱神游的,抽开手为萧亦找事:“早先听闻你不善画技,不如朕为你请个老师?”
“谢太傅如何?他的墨宝向来千金难求。”为人儒雅,教起来不会太为难。
话题岔得南辕北辙,萧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绘画确实不行,但能肯定穿来后绝对没在封听筠面前提过,既然不是他,那便是萧成珏曾经说过。
细想密室中挂着那些丹青,可没有半点勉勉强强的模样。
封听筠就这么挑剔?
以防朽木不可雕,更不想被强雕,萧亦沉思良久挑了个折中的法子为难出题人:“陛下不是不忙,您教我如何?”一朝皇帝没那么多时间精力,不教他就趁机翻篇。
想法很好,看样子就要成真,封听筠举杯抿茶间又默:“你倒是会给朕找事做。”
萧亦分外满意,假模假样羞赧一笑:“臣好学上进!”
封听筠不置可否起身,当即掐灭了萧亦的希冀:“那便让朕看看你有多好学。”
萧亦笑着的嘴角一僵,瞳孔骤缩锁中殿中背景板——王福只对方能有用。
王总管,您家皇帝不按套路出牌!我替你解过几次围,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岂料王福背景板依旧,盯着房梁,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屋顶是金子做的,看着无意,实则故意将萧亦的求救忽略了完全。
萧亦气塞,不感兴趣的事,例如射箭,例如绘画,哪样对他来说都是折磨,心不甘情不愿挪到封听筠对面研墨。
不敌天子好为人师:“站在研墨做什么,你学朕学?”
“老师,学生想先旁观。”萧亦将砚台推远了些,双手贴腿僵直站立,虚心好学目视宣纸。
“你喊朕什么?”封听筠眸光有些紧。
萧亦偏头又情真意切地喊了遍:“老师。”
封听筠意味深长哦了声,一手拎起萧亦的爪子,一手将裹挟着体温的笔插在萧亦指缝中:“你画朕指导。”
极其自然的后退,给萧亦留出发挥空间。
笔上薄薄一层温度,到萧亦手上却有些烫人,触及封听筠的目光,不知是不想,还是什么,萧亦只想将笔丢出去,管它会砸伤谁,撞到什么断成几截。
最终也只能认命般行尸走肉地站到封听筠让出的地方,蘸墨落笔却被封听筠捏着笔上的挂绳轻轻一提:“想好画什么了?”
萧亦安生一笑,祸水东引:“画王福。”
封听筠瞬息敛了笑,手上的挂绳更绷紧了几分,语气说不出是认真还是威胁:“他一个够吗?不够朕再给你加几个。”
王福惨遭横祸,缩着脑袋朝萧亦咧嘴挤眼。
咧得凄凉渗人,好似就要人头落地。
萧亦脑神经猛地一提,才意识到自己是让皇帝给别人绘丹青,眨眼装乖巧:“算了,臣还是喜欢山山水水。”
封听筠这才放了挂绳,淡淡:“嗯。”
起笔时又被握着笔杆:“谁教你画山从下往上画?”
“臣爱打地基,地基稳了,山才不会塌。”
萧亦满眼坚定,没地基的山塌,他信念不塌。
心知再教下去除了吓到人,生不了任何作用,封听筠按着眉心走向后殿:“等着。”
萧亦就老实站在原地,神游一圈望向王福,试图从身外之物——事业,找回些体内之物——理智:“陛下最近抄了多少家来着?”
户部除了他,大到被架空了权的户部尚书,小到看门的官兵,近日都在全天无休的清点抄来的财务。
奈何,那些个官员将财务藏得严严实实,仅凭库房里那点明显和查出来的贪墨对不上账,只得加班加点再次搜查。
唯一的闲人,也就是他,正忙着对付宗亲和越王,抄了哪些人只听了零星几个名字,不知道全部。
王福咿呀啊了声,看到冒出头的封听筠,继续仰天静心,倒是封听筠听了个尾音,知道萧亦在担心什么,为萧亦解答:“十三家,仅抄出来不到百万两白银,大理寺仍在审讯。”
“此前听你预言,已派工部善水利者前往江淮一带,目前还未传回消息。”
山高路远,大概是来不及的。
萧亦就是户部的,清楚国库里也只有二十万两出头,抛去养兵开支官员俸禄基本不剩多少,洪灾之后物价势必暴涨,地方及中央粮仓储备都不算多,赈灾的银两只靠抄来这些,远远不够。
加上他府中那些或许可以。
“武青擅长找机关,也行他能派上用场。”
封听筠轻轻摇头:“十三个官员,府中掘地三尺都未搜出东西来,你觉得是为何?”
十三家,家家如此,若说其中没有阴谋,谁信?
萧亦也摇头:“臣不知。”
十三家,有右相党,有靖国公党,甚至有中立党,家家下落不明,叫人深思。
“两税征收,地方官贪一道,京城官截一道,就那些银钱,哪能匀称分那么多人。”封听筠眉眼阴沉,“不过是小杂碎贪一分记了十分,大头拿走九分,记了一分。”
封听筠这般说,萧亦便懂了。
赃款最终流向的地方,是右相。
户部主要三位管理者,尚书只剩个空壳子,其余两个人,萧成珏是右相的人,季折同样是,两人联手双管齐下,右相揽的钱财怎么可能少?
谨慎如右相,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具体数额?
允许别人贪小份,是利益挂钩,责任捆绑,对外留证是大份,是对未战队的人的拉拢,更是抹去自己的贪婪,提前给自己找了替罪羊。
身为中间人,萧亦不知作何感想,萧成珏所为,理应和他萧亦无关,但他无缘无故挤占了对方的身体身份,这份罪责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
不管如何,他都躲不掉。
事后问责,他虽已投诚,但功过能相抵吗?
“萧成珏。”封听筠低声喊,拿走萧亦手中的毛笔,“山水亘古,少有动时,人生几许,一抔黄土。一抔黄土朕还改变不了结局?”
笔下几笔勾勒出山峦,最后将笔一丢,抖下墨渍无数:“你做了什么,朕看得见,三川五岳在原处,见者说成是什么样都有人信,未见过的人辨别不出真假。”
萧亦一惊,不可置信看着封听筠,这话什么意思?
山水不变,见者说成什么样都有人信,那朝堂诡谲,肮脏清白是不是也靠人去说。
可萧成珏贪墨,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哪怕他现在成了宠臣,那些自诩清流之辈也只当封听筠是受他哄骗,瞎了眼,这般见过的人是不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