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和一众内阁出卷人幽幽叹气:“萧大人,此次出卷分两卷,您是坏心办好事了。”
萧亦不言不语,更不敢抬头看上面的封听筠,他就隐约提过会怎么做,没说过要封听筠捞他。
想扳倒右相,要看这些人手里的罪证,而要想将事情合理化,在右相那方保留他未叛变的身份,就需要满堂人配合。
一看谢齐没头脑的举报,是为开局;
二看封雅云指认他确实拍卖了,是打乱人的思绪;
三看温竹安认可他与温思远狼狈为奸,证实有人向外传递信息,虽是假中再添假,栽桩陷害的,但有消息传递,即意味着涉案者罪加一等;
四看出题人坐实答卷没问题,本是分两卷实施,是印证参与者皆是受害者。
四力齐下,事件方能清晰,他有考卷,他也确实圈钱,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皇帝对此事看重,准备了两套试卷。
之所以败露是因为谢齐沉不住气!否则,萧亦可以全身而退。
只有这样,抄了萧府,密室那些东西顺理成章缴入国库,有钱的封听筠后期才好与右相对打。
久坐高台的封听筠没急着定罪,眸光落在萧亦身上温凉不变,并不意外萧亦会拖自己下水,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上辈子病得三步一喘五步一咳,萧亦要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
只道:“你并不缺钱,此事受谁指使,说了,朕饶你一命。”
霎时议论四起。无关其他,封听筠不是发怒,反而是循循善诱,语气温和得无害,都这般了,皇帝竟还想留下萧亦!
可见其珍重。
继而半数人看向跪着的萧亦,连同将萧亦视为弃子的右相,都若有所思望向萧亦,萧亦看模样有过一瞬挣扎,目光没个落脚处,但毫无疑问的,看向哪方,哪方颤抖。
久而久之,久到天子耐心告罄,萧亦终于收到右相递来的目光,怔愣不到半息,掷地有声:“是陈祥山,陈大人,臣与陈大人乃是上下级关系!臣从头到尾皆听从他的调派!”
不怪仅一道目光,萧亦就能精准无误定位到人,右相放入他密室的信纸当中,字迹与萧成珏一般无二的纸上,与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就是陈祥山。
甚至此前问封听筠,封听筠说出的名字也是陈祥山。
只是让人费解。
封听筠监察百官,陈祥山手握都察院,如何也让人想不到,右相会舍弃了他!
陈祥山同样是不知情的,瘦弱的身体当即颤颤巍巍往地上一跪:“臣惶恐!陛下明鉴啊!”
当即便锁中了与右相眼神交接的萧亦,哪怕是再迟钝,也知右相要将他弃了:“萧大人!您想清楚再说!”
萧亦断言:“臣不敢欺瞒陛下!”
右相居高临下,架子摆得比封听筠还足:“陈大人糊涂啊!莫要执迷不悟,害了家人!”
换转语序,陈大人莫要糊涂,执迷不悟害了家人。
陈祥山瘫软一瞬,咬牙笑了声,眼中闪过无数不甘憎恨。
涉案的也都跪的零零散散,大多心如死灰。
萧亦独树一帜迎着封听筠的视线,莫名的有些怀念那身梅香,不知道从哪里沾来的梅香。
总比现在罪臣之身站着,大概率能留条命,只是此后再与官场无缘罢了。
思及此,肩膀落下,也有些蔫。
原计划,他彻底摆脱右相这边的身份,光明正大为皇帝办事,但,若真这样,萧成珏弟弟处境难堪,右相的防备心也会空前高涨。
右相不倒,先失右相,他也就把路走窄了。
被封雅云派去抄家的人正好带来证据,急匆匆往前走,路过萧亦时,萧亦自顾自头往下一低。
魂穿,是原罪。
那些恩恩怨怨,他来了,抢了人的身体,便没有无辜这一说法。
门外惊起人声:“启禀陛下!萧成珏与陈祥山狼狈为奸,此为来往信件,萧成珏暗中帮人揽财,此为账本!”
听到账本,萧亦倏地抬起头,哪来的账本?
第61章 臣求陛下责罚
信件是右相放的, 不确定时间,账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上次搜密室,他怎么没发现?
萧亦转头看封雅云, 您放的?
封雅云正是配合演戏,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见萧亦疑惑看她, 亦是不解,碍于处于万众瞩目中,没能表现出来。
但仅是面色无常, 就足以让萧亦确定与封雅云无关了。
那是谁还有谁?
萧亦瞬息看向右相,右相云淡风轻站着,再正常不过的低了下头, 并非是点,只是偏了下,一身正红官袍半点慈悲面,端的是清正廉洁高堂明月,却让萧亦肯定。
是他!
证据链准备得如此充分,是什么时候有的念头?
而右相为何舍得放弃陈祥山, 诱因是什么?
前段时间才用对方试探过他,这才多久,便卸磨杀驴了……
之前封听筠说, 他甚至起疑过。
种种皆处于未知,萧亦不禁抬头看向封听筠,封听筠眼睑微抬, 示意朕知道。
瞬间便让萧亦放下心来。
右相语气沉重:“萧成珏,你可认?”
萧亦没有迟疑:“臣认!”
什么细节都准备好了,他有什么理由不认, 与其纠结,不如先看对方想做什么。
认字落下,淹死一众鸦雀,寂寥无声的大殿中,就见陈祥山颧骨突出的脸上,一片灰败之色,良久随同舞弊科举者无力闭眼,听天由命。
谁曾想,天命不见,牛马蛇神先到:“草民冤枉啊!陛下开恩!”
殿外一声嘲哳的求饶,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下一瞬温思远连滚带爬滚进大殿,衣袖翻飞发丝舞乱,舞得束发的玉冠一松从发间脱落下来,圆滚滚停在正红绣花红毯上,又见主人披头散发,五体投地趴在大殿门口,气短声长:“草民冤枉!都怪草民一时糊涂,听信了萧成珏这混账的鬼话,头脑发热才做出的昏头事,还望陛下看在我哥的劳苦功高的份上,将功抵过,饶我一条命!”
草民他哥瞬间沉下脸来,周身气压都快压到萧亦这边来,也是这时地理上想热低压冷高压得以应证,就如此波及范围广的火气,显而易见,气压中心的人听那混账话,火气极大。
却也不怪温竹安火气大,让温思远来将事情往右相身上引,没让往亲哥身上浇油。
事后温竹安不打死温思远,全看对方顾念多少手足之情。
逢温思远又发力:“草民苦啊,出生没爹长大没娘,长兄如父,父功子继是我朝美德,还望看着我哥兢兢业业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萧亦咬牙抿唇,又将头低下几分。
温竹安冷笑:“温思远,我何时缺你吃穿用度,萧成珏向上效命,你圈什么钱?”
继而将手里的笏板砸向温思远,大概也是怕把人砸出什么好歹,擦着肩膀而过,未伤及发肤,自己则如青竹一般苍劲挺拔,双膝落地跪地有声。
“家教不严,望陛下替臣清理门户!”
萧亦咽下笑意看向温思远,都清理门户了,可见气得不轻,言归正传:“你无权无职,是谁放你入宫!”
“准你从正门进,不准我从狗洞钻!”温思远抬头呛萧亦,脸上除了灰就是草,声音却是比雷声大,“哥!你就我一个弟弟,要不是长公主派人去抓我,我都不知道出事了!都怪萧成珏,都是他蛊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