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习瑞也不会信海妖就是黑山羊的目的,只是他与那被误认为海妖的女郎有怨,本就要杀,却没想到被困住了。
所以镜子是黑山羊的。
而韩老头知道他不是黑山羊族人,以为他和习瑞是一伙的,是镜的教徒,但也顺水推舟,反正他有发结,就能当做黑山羊族人,完成封棺,不知道要做什么仪式,老头好交差。
而女郎和人皮怪一样,都是黑山羊养的怪物,做表面上的迷障,乱他们的视线,方便家族在此地真正的活动。
歌声牵谢潭入梦,可能也是黑山羊授意,他陷入沉睡,就方便了,不会挣扎。
但在白天,那幅画莫名倒下时,女郎就给了他提示,梦中再透给他线索。
不过,谢潭想,老东西还是留了一手,可能是女郎引他入梦太积极了,让他看出不对了。
那个早就沉睡的前辈,的确是因歌声入梦,没在梦里的青瓦房,就应该在梦里的棺材铺。
故意给他留空门,就是让他产生怀疑,再结合女郎的指向,即使他不巧离开梦中,也会自投罗网。
镜子碎了,就下起雨,表里世界隔绝。
韩老头以为习瑞先放他出来,两人一表一里调查,效率更高,然后再他的算计下,都弄巧成拙。
现在谢潭死到临头,韩老头还不忘挑拨离间一嘴,两大势力果然爱拔份别苗头。
但也更确定了,韩老头也是黑山羊的人。
“你叫苏韩?”黑山羊本姓就是苏。
所以黑山羊的任务,其实是拿自家人献祭?不弄死他,又封在棺材里,谢潭只能想到这个了。
“好久没被这么叫过了,族人不在身边,就这点不好,怪想家的。”苏涵有点怀念,温和了一些,“用邪教徒啊,我还嫌脏呢,但事总得办,不过我这里留声的东西多,有遗言吗,留给你那同伴听……如果他出得来的话。”
话像临终关怀,事却提的像要再给另一个教徒一巴掌,嘲讽教团一波。
但,这个苏老头一直做棺材,可能很久没出过小镇了,和黑山羊一样日薄西山,信息有点落后。
他不觉得那面镜子能困住习瑞,既然年纪轻轻就是副教主的心腹,顶多被困住一时。
除非镜子是苏禾精心设计,但从前系列看,苏禾不服就干,懒得玩花花肠子,镜子应该是苏老头设的。
于是谢潭用哪边都不站的旁观者视角,客观地说:“你小看他了。”
习瑞要么已经出来了,要么只是时间问题,或者梦中世界还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所以暂时留下。
苏涵耳里,却是胆敢伪装黑山羊的讨厌邪教徒,临死前的嘴硬,那点乡愁牵起的温和就消失了,哼笑一声,给他棺材的黑山羊印记补全,果然,棺材里彻底没声了。
老头低声念什么,家徽就烧起来,“唰”地将棺材一圈围住,发黑的火焰逆行,钻进棺材缝里。
慢慢的,有黑雾从缝隙泄出,但没有任何味道,连烧焦味都没有。
苏涵没听到惨叫,有点可惜,应该是头发长过头,把声音埋住了,可能都堵住了他的嘴。
火只是打个烙印,给棺材也给人。
并不是为了酷刑,毕竟是为族人准备,只是祭品卖相不好,可不敢寄到神前,火把棺材烫一遍,就灭了。
该送棺了。
至于外屋那两个小丫头,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有捡尸人,估计也已经进棺材了。
苏涵推推棺材,就发现新的这口棺材,盖没合住,被野草般疯长的头发卡住了。
他就掀开一点盖子,把头发塞回去,没想到头发先一步缠住他的手腕,像章鱼触手般,柔软而灵活,迅速缠上他的整条手臂,将他拽进棺材。
而另一个被长发裹住的人同时顶开盖子,抓着棺沿起身,给老头子让位。
长发慢慢退下一些,像交错的流苏挂在谢潭身上——那火全被头发挡住了,谢潭毫发无损。
苏涵定睛一看,发现谢潭身上缠的长发有异,每段都绑着古怪的符纸,吸收了黑雾,符纸如被墨染,近乎于黑,血红的咒文却更鲜亮了,在昏暗的屋里,浓黑的发间,几乎亮着血海深仇似的光。
他大惊,这不是那个废物旁系的发结,他还有一段发结,难道这个少年真是族中人!
但就算是,另一个躺在棺材里的男人也是族人,还不是乖乖躺着,怎么可能挡住太阳的火焰!
而且,那绑在发间的符咒有点眼熟……
可来不及想这些,老头皱巴巴的身体立刻扭曲折叠,要硬钻出发丝的包围,三下五除二,居然真的被他摸到空隙,黄鼠狼一样要跳出棺材。
结果刚一上岸,就被一斧子拍回棺材。
孙恩泽沉默地站在一边,将斧子猛地砍进棺材里,贴着老头的脸,向下一压,刃锋悬在老头的一双眼上,斧面映出他终于变了的脸色。
他大骂:“你既是族中人,就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做!家族荣光时,知道享福德,家族要没落,就该知恩图报,力挽狂澜!何况这本就是家族百年传承,是苏家命里该回馈的东西,别忘记你的来处!居然还和那群不懂真义的邪教徒为伍……”
孙恩泽皱眉,它记得谢潭不喜欢吵闹,于是又把斧头压下一分,谢潭微微一抬手,阻止他:“我有话问。”
锋光逼得老头闭一下眼,斩断半截眼睫,停住了,也停住了老头吵闹的嘴。
谢潭俯下身,身上乱缠的长发随之滑落、下垂,他伸手,拨开一点斧子,锋刃险险擦过老头的额头。
少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棺材是你做的?”
苏涵先是一愣,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问的,自己都说好几次了,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废话,当然都是我……”
眼珠再一转,他回过味了,像看或遗落或被抛弃在乡间的粗鄙私生子:“原是长在外面,没被教过的,怪不得没见识,还和邪教徒厮混,可怜,真是有辱你身体里的山羊血,你不必问了,我与你不同,生是家族的人,死也当守卫家族荣光……”
他一下子噤声,因为散落的长发间,他好像看到少年笑了一下。
凉气像四散的蜈蚣,从他的脊椎爬向全身。
谢潭确认完自己的推测都没错,起了身,孙恩泽二号向谢潭伸出干净的那只手。
他扶着孙恩泽二号的手,跨出棺材,将废物少爷的发结扔进去,与棺材匹配的发结很快将苏涵绑死在棺里,像无数张蛛网绑住一只垂垂老矣的虫。
那虫被埋了,还在讨人厌地叫,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家族荣耀、神明真理,不知道是洗脑口号,还是真的偏执进了信念里。
谢潭神情冷漠地擦了擦手,一个字也懒得听,将花束随意捞进臂弯,转身离开,只道:“辛苦。”
孙恩泽二号点头,一斧子下去,声音倏地灭了,棺盖合上。
封棺完成。
等他也走了,满屋存了老头激烈遗言的“留声机”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口了,七嘴八舌,叠成魔障的声浪。
在恐怖的血腥味里,久久回荡。
第51章 沉睡的魔咒(15)
黑色的豹子幼崽迈着猫步, 猫步有些艰难,时不时就要紧急扭一下,抬高爪子, 思忖能落脚的地方,躲满地地雷似的脏物。
谢潭身上有两段头发, 短的金刚结是废物少爷的, 长如线团、绑许多符咒的头发,是屋子前主人锁卧室的, 他都带着。
黑山羊族人应该都有发结, 但他就没见苏禾和苏老头胸前腰间挂着这东西乱晃。
想来也是,如果真能算一部分软肋, 谁会每天开膛破肚地展示, 当晾咸菜吗?
也就只有渴望认同的旁系少爷为了彰显家族身份, 像奢侈品吊牌一样挂在腰间。
而那个沉睡的族人,则是哄住谢潭的鱼饵。
他打开旧棺材, 一看那个族人被腰间的头发缠成木乃伊, 就将少爷的发结扔进旧棺材下的缝隙里。
而他扎在兜帽里的那团锁门长发,从主卧锁芯里泄力后, 就一直安安静静,好像作祟的功力尽失, 变成无趣的死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