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朝诈尸, 不只比那些短短的金刚发结长多了,更邪多了。
他知道前主人是黑山羊族人, 但也以为和旁系少爷差不多, 名不见经传。
这么一看……未必。
什么来历?他这是搬进了哪位遗落人间的鬼巢么?现在想来,真主角一直空着的对门,怎么可能简单?
但于他, 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是想借这位房主的长发脱险,没想到还没和长发商量,长发就先一步出手,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谢潭连忙掀棺而起,可不想和满身血臭的老头并排合葬,不清不楚的。
他一起身,就见他家猫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跳上棺材沿,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裤子。
既然准备反杀,当然要物尽其用,刷剧情印象,他被这地方熏得脑袋发胀,在猫猫的注视下,演完一通,自己回味,好像有点精神失常。
没事的,精神病就没人喜欢吗。
论坛里xp齐放,想起他看的那些邪门帖子,说不定就有好这口的,他上菜就完了。
等他跨出棺材,猫猫就踩着他身上乱挂的长发,压着一段发丝,挑起旧棺材下的金刚发结,送到他手边。
谢潭反应了一下,对,猫猫能接触空白,凡是完全属于他的东西,都有“空白”的特质,它可以碰得到,而这团邪乎的头发,是猫猫本猫亲自认证的“他的所有物”。
于是他把发结扔进棺材里。
猫猫跟着他一起离开,嫌弃地穿过棺材铺的小走廊,看过一场热闹戏,再次回去睡大觉了。
外屋,闭眼的夏无尽被平摆在地上,常明爱席地而坐,守在她旁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不知是因为主人死了,还是因为穿堂而过的人,小走廊里,两排骇人的骷髅灯齐灭,那人高挑瘦削的身影像被从另一个世界召来的,未脱阴霾,又懒得染人间烟火,明不明,暗不暗,哪都不敢收。
远远看一眼,比满棺材铺的活人、死人、零件、怪物都叫人胆寒。
常明爱压下心悸,这次度假碰到谢潭,她就觉得谢潭哪里不一样,冷淡下隐隐有种自视甚高的傲慢,她无端觉得那气质不衬他。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那像他乱套的讨人厌气质消失了,回正时却回过了头,向更危险的地方偏……反正和他平常的冷淡也不同。
她一时想不出形容,也不敢靠近。
但他一脱阴影,走到她面前,那感觉就散了,又是平常的他了。
在他后面出来的孙恩泽二号上前,自觉背起夏无尽。
谢潭扫了眼,应该没死,是沉睡了。
梦中世界,他没遇见大小姐,应该是他离开梦中的坠落旅馆后。
他没有多给眼神,而是望着屋外的细雨,棺材铺的门开着,门口那块人皮地毯被浸湿了,陈年的血红了一分,像冤鬼回了一点魂,血臭卷在咸腥味的雨水里。
“快回旅馆吧。”他说。
常明爱听出不对:“你呢?”
“出海。”
常明爱一直压在心间的担忧终于浮上眉间,薛鸿和陆今朝乘船后,一直没回来,海上茫茫,连个影都没有,她不敢细想:“找人?”
谢潭点头。
常明爱从桌下拿出三把人皮伞,塞给谢潭一把,自己打一把,另一把给背人的孙恩泽撑着,二话不说:“先把夏姐和小孙送回去,我和你一起。”
谢潭随意拎起一盏骷髅灯,撑开伞,没等她,先一步走进雨里,明显不打算同路:“外面睡,要感冒了。”
常明爱一愣,先按住孙恩泽,没让他出门,自己往前追了几步,犹豫片刻,直言道:“靡音女郎被除掉了,只不过正好下雨,梦不敢散,小镇的‘沉睡之咒’已经解开。”
等雨停,梦中之人就会醒来。
她不觉得谢潭会不知道,而且即便梦中世界还在,但女郎已死,如何用靡音继续引路入梦呢?
谢潭微微回身,打在伞面上的雨滴溅出一道旋,臂弯里的花束抖落几片细细的花瓣,随风飞走。
伞打得低,只露他下半张冷白的面孔,和颜色很浅的唇。
那双唇张口却说:“我有说过……为解咒而来吗?”
常明爱再一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经彻底被雨丝与雨雾挡住了。
不知怎的,这雨的声势看着刺骨,风都该是寒的,却并不冷,温温的。
直到这句话,她身上才着冷气……从她心里泛出来的。
她倏地转头,看向夏无尽,她一在棺材里找到人,夏无尽就是沉睡的状态……但大小姐是在雨前,还是雨后陷入沉睡的?
消息在雨前发给她,可不代表就是在雨前睡的。
二号原本替大小姐望风,后来察觉棺材铺老板回来,四处弄动静,帮大小姐把老头子引走,方便她查。
但等他甩掉老头,先绕回来,夏无尽已经沉睡了,那时候已经下雨,它也不能确定。
老东西反应过来,也往回赶,二号只得先把夏无尽藏进属于她的棺材。
常明爱决定听她神秘莫测的大腿的:“我们回旅馆,快。”
回程路上,不知道是因为雨还是别的什么,小镇更安静了,似乎只有雨声,没有活人。
而孙恩泽二号在回程路上,也感受到什么,加快步伐。
回到旅馆,戴眼罩的老板不在前台,但101的门开着一条缝。
常明爱往里看,老板和一具摔烂的女尸躺在一起,不知是沉睡还是一起去了,血染红床铺。
夫妻俩的手牵着,一对金戒指交错在一起的反光晃了她一下。
孙恩泽二号背着夏无尽先上去了,等常明爱追上,发现本体就躺在床上,二号守在一边。
门口的地毯扭着,半张靠在墙上,还有印子,似乎被谁当头撞歪了,应该是一号在门口突然睡着了。
真如谢潭所说,明明在下雨,却还有人沉睡!
有分身护着,常明爱回到自己屋,夏无尽躺在她的床上。
她给大小姐盖好被子,神情有些凝重地来到窗边,正看见一艘小渔船缓缓离岸,驶向雨后的小山黑影,不一会,就被雨雾吞了。
她却仍盯着小船消失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女郎已死,这不会有错,习瑞不会失手。
没有歌声,如何陷入梦中?
不会是这些到处可见的“留声机”。
如果真能存住妖鬼的靡音,第一晚他们就该中招了,哪还能让他们到处跑?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常明爱突然听到熟悉的歌声。
本就鬼森森的歌声在屋子里乍起,离她很近。
她缓缓转过头。
床铺上,夏无尽仍是安详睡着的样子,闭着眼睛,但嘴巴张开了。
不属于她的歌声,爬出了她的嗓子,像地狱里的厉鬼抓到生人衣角,一路往上捋。
她张开的口腔里,舌面上,有一个漆黑的图样。
正是棺材铺的那个图样。
谢潭把撬开的表层活木板压回去,扣上了那个讨厌的图样。
这艘船是他选的,因为和埋在沙滩里的那艘破船一个样子,也和旅馆照片里那艘丰收船相同。
这艘船也是他自己拖来的,淋了他半身雨,仍然跟着他满地乱蹭的人皮怪就陡然起立,像张开三角的被子,往前一倾,为他挡雨,最后那一角帮他拉船,如同一只灵活的海星。
所以,船也是黑山羊家的,最初出海沉睡的两人,会是黑山羊族人吗?
他总觉得,浮水镇不是这两天也不是这两年刚出现黑山羊踪迹的。
那个沉睡的族人可能是误入,苏老头却像本地人,扎根已久。
小镇种种怪象,被藏在不存在的岔路后,是引来了山羊,还是本就是山羊所做?
这事还没完,既然到这一步,不差更近一步。
已经被发现不是那个旁系少爷,他就不装了,虽然一路上也只有怼人和跋扈的时候,他装得积极些。
如今蜕下,还是留了一样,那就是作死。
他得去看看那座凭空出现的小山。
因为一到海上,越靠近它,那一直藏在暗处、时不时想吓他的视线就越明目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