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难以割舍,才要做到这种地步。”相比起江望渡一反常态的失控,后背和肩膀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钟昭并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欲念,注视着江望渡的神情,轻声重复,“一定要这样。”
“我是武将,又还年轻,十年里有三年常在京城都不容易。”江望渡看出他眼里的决绝,眸光闪了一下,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你不想见我,我便不纠缠你,只是留个念想,这都不行?”
闻言,钟昭伸出去拉他手腕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视线在虚空漫无目的地飘了好半天,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张桌子上。
江望渡纵使已经当了两辈子的将军,性子磨得较从前沉稳许多,骨子里也依然有少年打马过长街时,爱玩爱闹的那一面。
心照不宣的这些年,钟昭被他带得愈发大胆,趁着两人都休沐,没有公务要忙,卧房没意思,在书房白日宣淫也不算鲜见。
那时江望渡不是谢英最信得过的手下,他也不是端王一党的谋臣,他抱着对方的腰让人坐在桌面上,他们只是钟昭和江望渡。
“边关一役,我不会拦你,至于宋欢,我连她这个人都留了下来,自然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下手,你大可不必担心。”既知前世的命数,再加上领兵数年的能力摆在这里,钟昭总算不需要再担心江望渡的安危,沉默片刻道,“提前恭祝将军旗开得胜。”
“……”如果是刚见面时的江望渡听到这话,或许听到这话还会开心,但现在他哪能不懂钟昭的言外之意,剩下的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拿这种事做筹码,就是为了跟我把礼物换回去?”
钟昭轻扯嘴角,露出一个弧度很浅的笑,看着江望渡怒发冲冠的样子,心中非常诡异地涌现了几分快意,还有心情打趣道:“身外之物有什么强留的必要,这样的交易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将军要是不做,那可就太亏了。”
江望渡死盯着钟昭的表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一开始还挂着嘲讽,但是越到后面越坦然,甚至有了些平静的意思。
但是这怎么可能,这不对劲。
他几乎不可置信,脑子也感到阵阵发昏,想不通钟昭的态度为什么来了一个这么大的扭转,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反应。
明明在不久之前,钟昭还会掐着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按在榻上,没道理说出前世的一部分真相以后,这人忽然就对他无所谓了。
钟家三口人的惨状是江望渡十几年挥之不去的梦魇,他知道自己永远都是想救人但没成的废物,谢英纵火案的帮凶,钟昭应该恨他,或者至少应该怪他。
“你不想杀我了吗?”除了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钟昭这件事还没告诉对方,江望渡已经把前世之事交代得差不多,钟昭对他也不再如先前一般疾言厉色,可他完全没有死刑犯乍然被赦免的解脱感,反而无所适从,浑身都不舒服。
钟昭后背贴着门,一侧肩膀挨着墙璧,江望渡在不自觉中离对方越来越近,简直像是在把人往角落里逼,到后面声音迷乱,呼吸与呼吸交缠在一起,他甚至主动拿起钟昭的手往自己颈间放,“我给你这个机会,灼与,试一试?”
“我只说了我不会对谢时遇怎么样,端王和端王世子的心意可不是我能左右的。”钟昭轻轻眯了一下眼睛,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已经抬起的手往上勾,捏了捏江望渡的下巴,“这么着急来送死,你对太孙殿下的忠心不过如此。”
听此一言,江望渡眼中短暂地浮现出了几分清明之色,从刚刚那种几近疯癫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下意识往后退去。
但是很快,他通身那点自惭形秽便消失无踪,转而被一种病态的执拗占据,脸上也被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神情所笼罩。
“那天伯父被打晕了,所以还相对好一点。”江望渡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低声道,“阿兰年纪太小,光是看着那一幕已经吓得尖叫痛哭,伯母不知道怎么来了一股力气,咬断绳子爬到她身前,让她踩在自己身上,可以晚些被烧到。”
“我连夜带你回将军府,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如江望渡先前所言,他在念书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份,但描述起这种场景却很信手拈来,短短几句话,钟昭已经感觉到一阵眩晕,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一把攥住江望渡的手腕,将人往远处一推,“闭嘴。”
江望渡对钟昭的叱骂置若罔闻,任由腕上的痛意席卷至整条手臂,半边身子都在发麻,仍然不受控制地道:“她们的叫声那样凄厉,跟战场的士兵死去前还不太一样,非亲耳听到者想象不出来。”
他面上突然有一抹悲哀闪过,大睁着眼望向钟昭,出声吼道:“你怎么能不恨我?”
可是最后的最后,他又小声呢喃着:“阿昭,你救救我吧。”
钟昭看着对面青年的面容,有好半天的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从这人对他说那把火不是他放的起,钟昭就明白始终走不出来的也有对方一个,这一声求救是因为什么,钟昭也能理解。
但是对于这件事情,他同样深受其害,自顾尚且不暇,如何能分得出精力照管别人。
“轻舟,我救不了你。”明明钟昭今日之行的目的,便是和对方一别两宽,可江望渡走投无路时,竟还会向他求助。话到此处,钟昭的嘴唇也泛着几分白,右手掌心在江望渡脸侧停留半晌,对方的眼睫如羽毛般在上面轻刮,良久,他道:“能渡己的人从来只有自己,这是我要历的修行,也是你的。”
话罢,钟昭抬手用了些力将江望渡扫到一边,径直走到那张桌子前看了片刻,从旁边挂着的全套黄金盔甲前抽出了一把剑。
江望渡本来还头重脚轻,浑浑噩噩着,见此一幕终于如梦方醒,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没有任何犹豫地站在了对方正对面。
“如果你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如先杀了我。”他微微扬起头对上钟昭的目光,也不再示弱恳求,语气里连一丝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也带上些许平和,“来吧。”
“……”世上没有一个武将不爱宝刀宝剑,江望渡也不能免俗,府里所有武器都开过光,现在手中这把虽不是常用之物,依然在烛火下闪着如有实质的寒光,钟昭跟剑柄接触的手用力到咯吱响,额角青筋跳了跳,道,“让开。”
江望渡不言不语,且一动不动。
钟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提着剑上前几步,视线始终跟江望渡紧贴在一起,手腕刚轻轻地转了转,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紧接着,在他们都没有回头去看是时候,孙复已经带着一个身穿斗笠的老者来到了这里。
“钟大人!”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昭身体微微一僵,转过身正好看到刚刚说话的人摘下头上的东西,露出了一张他怎样都不会忘的脸。
那人看了一眼钟昭手中的剑,显然没明白怎么回事,但已经跪了下来道:“大人,剑下留人。”
“李春来。”钟昭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迎着孙复虽然事到如今依然一脸迷茫,可是明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再次回过头。
过了会儿,他道:“江望渡,你可真会折磨人。”
第121章 牵绊
谢停离京后不久, 谢谆便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除此之外,他还带回了个消息。
位处西南边境的齐国似有异动, 近期跟西北这边的藩国都有联系, 其中一封加密信件,被正好在外面喝酒的曲青云截了下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归结起来就是先前被江望渡打灭的玉松,在正大光明起幺蛾子之前曾经跟齐国联系过,但在大梁正式发兵玉松后,齐国却并未跳出来帮忙。
然后在玉松皇室尽数被杀, 里子面子都丢得干干净净的现在,齐国重新冒出了头。
跟身为藩国的玉松不同,大齐的疆域和大梁差不多辽阔, 且这几年西南和西北都不安定,单单江望渡一个人就带了两次兵, 其他边境摩擦更是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