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227)

2025-12-26

  尽管已经被雨彻底浸透,但上面绣着的老虎却依然栩栩如生,鬃毛凛冽,亮晶晶的红色眼睛圆瞪着,就像是要活过来一样。

  这是今生江望渡刚找上门来时,钟昭从他发间取走的东西。

  “你跟着杜将军,此次随端王殿下出行,又被派到了我这里。”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钟昭反而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想必以前,你也跟武靖侯一起打过仗吧。”

  “当然,卑职原是西北军的。”这件事情钟昭早就知道,孙文州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后,又忍不住道,“大人,我……”

  “那就好。”钟昭没有让孙文州说下去,再次出声打断,“我相信邪不压正,像宁王这种不择手段、没有良知、满脑子只有自己痛快的人绝不可能问鼎大位,唐筝鸣会活下去,会成为英雄,你也是。”

  话罢,他虔诚地低头吻了一下那条发带上老虎的眼睛,然后把东西递到对方面前,语气竟然是难得的温和:“若我真的……”

  默默片刻,钟昭轻声道:“若我真遇到不测,把它交给武靖侯,告诉他,我此生没什么遗憾的。”

  苏流左能从一个末流侍卫攀升至端王府亲卫队长,全都要仰赖钟昭通过跟江望渡打完一架后,往端王府递的那块敲门砖,自然认得这条发带,在孙文州还张着嘴说不出话时,他就略显狼狈地背过脸,不敢去看钟昭脸上的表情。

  不过跟他想的不一样,钟昭眼下很平静,他叮嘱完孙文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踏进了雨幕里。

  ——

  很显然,上天这一次没有眷顾钟昭,让他遇见来自京城的援军,甚至今天带头追他的还是个熟人,正是当日在汾州的城楼之上,一眼认出他们身份的士兵。

  “钟大人,您跑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跑累吗?”那人笑吟吟地勒住缰绳,挥手让身后掏出弓箭的人停下,语气轻松道,“能够坚持这么久也算是不容易,听说您跟咱们宁王殿下以前也共事过,何必一定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我食朝廷俸禄,得陛下信任,虽不敢说全无私心,但好歹有些骨气。”钟昭面色冷然,在朝自己逼近的半圆形包围圈里缓步后退,“焉能与乱臣贼子为伍?”

  对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噗嗤一笑,可随即又摊了一下手:“大人好风骨,卑职钦佩无比,但您看看这是哪里,看看您再往后走一步,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此时雨势比先前还要大,钟昭又是孤身一人,行调虎离山之计的时候,是真没太注意方向,闻言紧握手中长剑,侧头看了一眼。

  可只这一眼,他便身形一僵,原本正在往后挪的脚步顿住,像被定住了一样再也动不了一步。

  因为这并非别处,正是照月崖。

  他曾经被江望渡下令,由孙复一把推下去,差一点丧命的地方。

  “大人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看到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后,从心底里觉得害怕,是不是终于维持不了您先前风度翩翩那副模样了?”

  对面的青年还在挑衅,钟昭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微微抬头看了下天,几乎觉得有点想笑。

  上辈子江望渡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害他家人的性命,唯独在最初抢药的时候无可奈何、实在无法,派孙复将他从此处推了下去。

  这件事在他心里埋了十年,尽管跟江望渡之间的嫌隙已解,但他一直到今天都对照月崖心怀恐惧,非必要一步都不想涉足。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前世钟昭命大,这里没能成为他的埋骨地,今生阴差阳错之下,又让他被逼到了此处,眼见着根本逃不出去。

  难道老天爷让他重活一次,就是为了让他在此处死一回吗?

  钟昭喃喃:“怕不是在玩我。”

  他对面的人将轻蔑讥讽的话说了一箩筐,没得到任何回应,此时终于发起怒来,高声呵斥道:“你以为你还能拖时间?快说,始终跟你一起的唐筝鸣人呢,还有苏流左那个叛徒,他们都在哪里?”

  “他们——”往昔跟江望渡相处的点点滴滴在钟昭心里过了一遍,良久,他思绪回笼,有些嘲弄地启唇道,“他们正在收割野草,等着来年种在你和谢停的坟上。”

  “大胆!死到临头还嘴硬,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那人勃然大怒,骂了一句之后,回头对自己的手下喊道,“动手!”

  此处实在离悬崖太近,稍不注意就会滑脚摔落,那些士兵摸不准钟昭的路数,怕他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并不敢靠得太近。

  不过他们不走近没事,弓箭又不是白拿的,隔老远都能发挥巨大的威力,更何况在这种情景下。

  雕弓拉满,钟昭比常人更敏锐些的耳中听见许多箭上弦的声音,一人之力再强也终究有限,第一波箭雨落下,有一箭洞穿了他的肩膀,另一箭则钉进他的小腿里,那把剑也脱手从山崖上滚了下去。

  他面色巨变,倏尔半跪下来,几个伺机围在边上的人见状,终于手持刀剑慢慢往前走,钟昭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冷笑着仰起头来,朝方才与自己对峙的人看去。

  那人面容狰狞,已怒到极点,抬脚便朝他心口踹去:“跟宁王殿下作对,活该你粉身碎骨!”

  到了生死关头,钟昭却没来由地变得非常平静,他伤得太重,再加上累到极致,全身上下几乎都动不了,唯独酸疼的眼睛还能眨一眨,随后便慢慢地闭上。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剑忽然从旁边斜着飞了过来,宛如裹挟着万钧之力,从对面青年的太阳穴刺入,将他脑袋刺了个对穿的同时,也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只不过这把剑来得还是太迟,钟昭已然受了那一脚,身体腾空,即刻便朝崖下掉落而去。

  他浑身剧痛,此时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援军显然是到了,可惜没能看到究竟是禁军还是五城兵马司,自己就要死了。

  不过没过多久,他又犹有闲心地想道,没关系,又是照月崖,说不定这一次也死不了。

  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钟昭就感受到有人飞身而来,浑然睁开双眼,震惊地看着抱住自己的人,目眦欲裂道:“江望渡?!”

  江望渡避开他肩膀的伤,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伸出双臂牢牢环抱住他的腰,一句话都没说。

  两个人就这样难分你我地纠缠在一起,直直地向着崖底坠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最后一件瞒着小钟的事,也曝光了QwwwQ

  不负责任的小剧场一则——

  钟昭:……[裂开]

  照月崖:嗨,老熟崖了,看到我开心吗?[捂脸偷看]

  钟昭:不儿你还有这戏份呢[问号]

  照月崖:没想到吧[墨镜]

 

 

第164章 梦魇

  黑云压城, 大雨倾盆,钟昭的意识浮浮沉沉,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死去, 身受重伤之后在照月崖粉身碎骨, 父母妹妹流着眼泪将他的遗骸装棺, 埋入坟茔。

  随后画面一转,他看到谢停带兵逼宫,弑君成功,然后以他在汾州犯下命案,被发现后一路逃窜, 最终因害怕被抓, 畏罪自戕为由,匆匆将他的死定了性。

  再然后,谢停挥了挥手, 那些曾经跟他交好的官员,诸如唐玉宣、齐炳坤甚至于牧允城, 都一个接一个地被五花大绑,拉到午门。

  监斩官将令牌掷出来,他们跪在地上痛骂新君继位不正, 奸佞当道, 却阻止不了刽子手将酒喷到砍刀之上, 然后悍然挥下。

  钟昭很快就反应过来, 自己恐怕是在坠下照月崖后粉身碎骨,已经彻底断绝生息, 但魂灵不知为何还存在于大梁境内,游离到这里,被迫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幕。

  不过他相信这不是最终的结局。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 再死一次无可厚非,但谢停谋逆铁证如山,无论京内还是京外,看不过去的人太多,江望渡头一个就会自西北起兵勤王,断不会让他如此放肆。

  谢停想要坐稳皇位,别说是这辈子,下辈子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