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昭把自己写给江望渡的信折了几折塞进信封,边往上面盖火漆印边道:“你知道水苏住哪间房,把他叫起来,跟我走一遭。”
“这不会吵醒老爷夫人吗?”钟昭一句话说完,人已经三步两步走到门口,将那封信揣进了怀里,赵南寻慢半拍地跟上去,略显犹豫地问,“而且我也去啊?”
“他们房间跟水苏的隔得远,你小心一点就不会吵到了。”钟昭闻言多说了几句话,“你等会儿先回宁王府一下,就说虽然两位王爷不让你们来了,但你路过钟家的时候,还是会多看两眼,正好看到我要带着下人去端王府,而且行色匆匆,看起来很紧急的样子。”
赵南寻这下点点头,躬身朝他行了一礼,转身去了水苏的屋外。
尽管他之前已经说过,可以在不影响自己家人的情况下,随便这对兄弟相见,但赵南寻谨慎惯了,多数时候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否则平时哪怕来书房回禀,都不会在离开前顺便跟水苏碰个头。
钟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算是给他们留了点私下相处的时间。
没过多久,脸上带着睡出来的红印子的水苏,就跟在赵南寻身后走了出来,他一只胳膊被牢牢抓着,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但在看到钟昭的那一刻忽然清醒了过来。
“公子。”水苏快速上前见礼,还为没整理仪容解释了一句,“我哥没说您在外面等着我们……都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带你去一趟王府。”钟昭把之前对方交到自己手上、绘着那支金钗的纸还回去,抬了一下下巴,“等下我要你当着端王的面,把孔玉珍做过的事说一遍,敢吗?”
赵南寻已经启程去了宁王府,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水苏一听王府这词,面色还算正常,毕竟他也往里面递过话,但听到后面的内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钟昭看着他纠结的表情,也不想多强求:“没关系,如果你害怕,我就自己跟他说。”
“若是让小的来,对您会有什么帮助吗?”刚刚出来前,赵南寻已经给他大致讲了讲孔府的事情,水苏很清楚在孔玉珍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号人的存在,所有人关注的点都是钟兰会不会注意到那支金钗的样子,回去讲给钟昭听,并没把一个小厮放在眼里。
何况从情理上而言,他也觉得把这功劳让给钟兰更好,毕竟小姐一天天长大,婚事始终没有着落,老爷都愁到想招上门女婿了……
钟昭听了他问出来的话,正打算回答,突然感受到身旁人的脚步声渐渐慢下来,转头一看,就见水苏神情游离,明显是在走神。
“别想太多。”钟兰和谢时泽毕竟没差多少岁,除了钟家这四口人没这个意思外,不少人都暗暗想过钟昭一边陪谢时泽读书,一边纵着钟兰拜他推荐的人为师,是不是真的存了这份心,就连唐策都忍不住过来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
他看着水苏的表情,就知道对方也想歪了,扯了扯唇:“不过是他们阴差阳错见过几面,世子想帮这个忙,不好一口回绝。”
顿了顿,钟昭又道:“他是陛下所有孙儿中最年长的,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将来保不齐会被赐婚,更是不可能和阿兰有关。”
“小的失言。”其实水苏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嘴上并没讲出来,但钟昭既然提了,他也不会故作不知,认真地说道,“请公子责罚。”
“那倒不用。”钟昭对他跟赵南寻还算比较有耐心,摇了摇头将话题绕回去,“何况想让你去跟端王汇报,我确实有一份私心。”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钟昭稍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上辈子从来没为男女之事上过心,当然也没有在男男之事上钻研过,实在太低估赎一个戏子回家带来的影响。
这段时间以来,宁王借着看戏听曲、闲聊的名头,有事没事就想往他身边塞小男孩。
他能拒绝一次,也能拒绝两次,但若是再来的话,恐怕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谢停自己偃旗息鼓。
水苏认出那钗子是意外,事先钟昭从未想过他能给自己这种帮助;但既然江望渡为了能顺利领兵,往身上刷一点军功,不惜让谢英误会这么关键的东西,他自然也要让这位太子殿下震撼一把。
“公子的意思是,说点模棱两可的话,让殿下以为您是为了这消息才赎我的?”水苏远比赵南寻脑子转得快,听罢立刻就懂了钟昭的言外之意。他平时也没少被钟北涯和姚冉严防死守,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但总被盯着,谁心里都不舒服,听到还有这好事,神情立刻雀跃起来,略想了想便道,“小的知道怎么做了,公子放心。”
如此一来,他把水苏买回来的目的,就变成了处心积虑想把孔世镜拖下水,到时候大功告成,只需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谢英,不用想都知道对方会气成什么样。
钟昭嗯了一声道:“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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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钟昭作为一介平民夜叩王府大门,不但成功让自己成了这里的常客,还连带着使苏流左和苏流右也一路连升的事做例,端王府侍卫如今对晚上来访的客人都很热情。眼见他的身影出现在拐角,立时就有人一路小跑地过去问好。
“您来的真是巧了,宁王殿下今夜睡不着,前不久刚跑来找咱们王爷下棋。”那人在旁边提着灯为他引路,笑着道,“刚刚管家还说,若是有朝中大臣过来的话,不必通传,直接请进书房就好。”
端王府跟宁王府挨得近,赵南寻施展轻功回去传信,谢停来得更快也在情理之中。
钟昭点点头,抬手遥遥地行了个抱拳礼:“多谢二位王爷抬爱。”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低声道:“兄弟们值守夙夜辛劳,闲时去喝点茶吧。”
“大人怎么如此见外?”侍卫嘴上貌似在推辞,实则并没有将钟昭的手推回去,吞吞口水艰难地客套道,“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你说这话才是见外。”眼看马上就要到外院,管家已经在廊下等自己,钟昭不想跟对方多絮叨什么,直接将银票放进他怀里,快走了几步之后催道,“回去吧。”
那侍卫本也不是真拒绝,闻言乐滋滋地撤了。管家见人走到近前,笑着往前迎了一段距离,直到来到书房门前,钟昭还没有让水苏停下的意思,他才微微停住了脚。
钟昭明知故问:“怎么了?”
“大人,书房只有两位王爷,不如让这位小哥留步吧。”管家乐呵呵道,“我陪他在外面待着,虽然夜深露重,但绝不会让他着凉。”
“我今天之所以过来,正是因为想让水苏和殿下说一番话。”钟昭听出对方言语间隐隐透出来的暧昧气息,也朝人笑了笑,态度很好,但是并没打算退让,“这件事非常紧急,稍微耽搁一会儿就可能全盘皆输,您确定还要这样吗?”
钟昭出入端王府这一年,对府中任何人都很礼遇,而且经常像刚刚那样给跟自己搭话的人塞钱,此番就算是将话说得很重了。
管家脸一沉,显然没想到会平白吃一记软刀子,但他不多时便反应过来,索性也不再阻拦,替他们推开面前的门:“那您请。”
钟昭把落在管家身上的视线收回来,回头看了一眼水苏。
他到底年纪小,无论此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从外面望见雕梁画栋的内室,想到待会儿要做什么,还是忍不住觉得呼吸困难。
钟昭说道:“现在还能后悔。”
“不,不。”水苏深吸一口气,根本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已经不知道是在回答钟昭的问题还是在给自己打气,“我可以。”
钟昭听罢,也不再多劝,带着他一步步地走了进去。
谢停是个标准的臭棋篓子,而且输的多了还会生气,上辈子钟昭跟他下棋的时候就备受折磨,此时谢淮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手执白子一手撑着脑袋,看到钟昭进门立刻招招手说道:“钟大人不必行礼,这么晚过来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