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回又摇头,沉默着没说话。
他回忆着上午那个女人闯进诊室时的场景。她那么急切,恨不得扯着赵权的领子让他立刻给自己儿子看病。她对小儿子的爱是那么明显,即使她闯诊的行为的确是不妥,但就连路回都无法苛责她的母爱。
原来她站在候诊室打电话时,那头是沈百川。她质问的是沈百川。
她说的话那么过分,沈百川怎么不挂电话呢?
路回想到这,一颗心被人用手揉成了碎渣。他靠在墙壁上,单薄的身形陷在角落的阴影中,无力地叹气,但牵着沈百川的手没有松开。
路回的双眼在光线的阴影处泛起了红,他抬眼看着沈百川,问他。
“沈百川,你当时的手术她怎么不来看你呢?”
“肺上没有小手术,你当时那么疼,她怎么一次都没来过呢?”
路回说着声音一哽,他喉结滚着两下,才能继续说,但声音已经不稳。
“她凭什么这个时候找你呢?”
沈百川没料到路回会说这个,但他听出来路回声线脆弱,试图向他解释,“路回,是我没告诉她。”
路回摇头,对沈百川说,“你不告诉她,是因为你明白,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来,对么?”
这句话说得太过了。别人的家事、丑事,被路回这么无情地揭开,换个人恐怕都要气恼。但沈百川没有生气,他明白路回想要维护他,偏袒他的心。
更何况路回眼眶红得很明显,沈百川只恨自己开口提了这事,让路回不开心。
无论过往是谁的亏欠,但爱人的一颗心不会说谎。
路回心疼他,怜惜他,把他放在心上。
沈百川听他这么说话,顾不上生气,甚至生出一丝侥幸的欣喜。
路回垂着头,声音很细弱地又问了一句,“当时你的治疗那么难捱,有人在你的身边握着你的手么?”
沈百川一愣,他向外看了眼无人的走廊,快速地屈起食指刮了一下路回的面颊,沉声哄他,“我有你啊,我术后那几天你不是都在么?”
路回摇了下头,没说话。他说的不是这次,但他没法解释。
“我知道你替我委屈,心疼我。”
沈百川这句话没控制住,带的笑意太明显。
路回闻言身体一僵,推开沈百川的手不让他碰自己,嘴硬道,“我不是,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沈百川笑了下,“小回,这种事上怎么会有公平呢,人心本来长得就偏。”
路回摇头,又说了一遍,“好不公平。”
沈百川轻声哄他,“那我们不管她的事了,好么?你不要生气。”
沈百川既然开口了,这事路回就不能不管。两人走到停车场上了车,路回翻弄了一下中心医院预约看诊的小程序,对沈百川说。
“现在门诊都是分时段预约,我老师的号的确是加不上。如果直接把人带进来,被别的患者看到就不好了,坏了规矩。”
沈百川点头,“我知道,你别为难。”
路回嗯了一声,又翻了下手机,“这样,让她挂袁伟民医生的号。我们是一个组的,手术方案都会一起商量。之后如果需要手术,想让老师主刀,我去请他。”
沈百川认真听着,点头沉声道,“好,多谢。”
路回心里烦得要命,他知道再这么说沈百川这个弟弟是无辜的。母亲犯下的错不能加在小孩身上,路回懂这个道理。
但懂道理是一回事,心里难受又是另一回事。
一路上路回都没有说话,到了饭店门口,沈百川从后座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送你的。”
路回一愣,“不至于吧,为这事给我送礼啊?”
沈百川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什么玩意儿。我早就买了,一直没找着机会送。”
路回没客气,把盒子放在腿上打开来看,沈百川配合地按亮车厢的照明灯。
是那套路回在商场看过,而且很喜欢的钧瓷茶具,他小心地拿起来其中一个杯盏,放在手心里托在灯光下,看它莹润透亮的色泽,纤尘不染的杯盏泛着彩玉一般的青紫色彩。
路回很喜欢,他把茶壶和杯盏拿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把盒子盖上。
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百川又把另一个盒子放在他手里,四四方方的纸盒,上面编着很漂亮的丝带。
路回一愣,“这是什么?”
“桂花酥饼。”沈百川侧身看他,修长的手指在盒子上一敲,“给你当零食吃。”
要是换了平时,路回看着桂花馅的点心,肯定迫不及待地拆盒开吃。但他今晚情绪起起落落,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垂着眼,抱着点心盒子,一声不出。
沈百川心疼坏了,“早知道先吃饭再跟你说这事儿。”
路回心道,幸好是提前说的,要不然这糟心事,他吃进去的东西也得吐出来。
这事摊在谁身上都挺恶心人。要是摊在别人身上,路回最多也就是皱皱眉,跟着骂两句。
但发生在沈百川身上,路回切切实实得又疼又气,心里一团火,恨不得想打人。
就像是这钧瓷的茶具,他喜欢,爱惜,就算不带回家,但也总是惦记。但这茶具搁在别人手上,这人把它当垃圾,直接给摔了,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多可恨啊。
怎么当人亲妈的。
路回抱着自己的礼物,过了半天才过来劲儿。刚才在医院提起这事,如果不是顾忌着沈百川,他三十几年的修养都能不要了直接开骂。
但他不能就那么说沈百川的母亲。不是因为恪守礼节或者所谓尊重,跟这种人犯不上。只是因为路回了解沈百川,知道他即使早已长大成人,但内里还是藏着那个十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躲在角落,渴求母亲的关怀和爱。那个小男孩会在父母离异的选择时刻,下意识地要跟妈妈走。
但当妈的把他扔了。
他嘴上总说不在意。但是二十年过去,他依然渴望着有一天妈妈能看到他,把他捡回去,给他一个家。
路回记得当年沈百川在提到父母离异时在他怀里流的眼泪,那么滚烫,才能让路回记了十年。
那沈百川呢?这么痛的事,他这辈子又怎么会忘。
如果不是因为还在意母亲,沈百川不会应下这事。路回了解他。
沈百川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才会对路回说出‘求’字。
他说,路回,我求你件事。
沈百川找了这家广式茶点,想着晚上吃点清淡的,路回也爱吃。
但点了一桌,路回捧着一杯茶,筷子都不动一下。
沈百川无奈,劝他,“多少吃点?”
“不饿,你吃吧。”
他说不吃,但沈百川不能真就这么不管他。路回上了一天班,晚上又被自己气了这一遭,他得哄着。
沈百川叫来一份蛋挞,挞皮酥黄,内里嫩滑,隔老远都能闻见一股甜香。
“吃点?”
沈百川把小碟子推到人手边,路回看了一眼,就着普洱茶吃了两个蛋挞。
最后剩下半桌,路回问沈百川,“你不吃了?”
沈百川撑得后仰着靠在椅背上,一手搁在胃上,“不行了,我快炸了。”
他今天穿了件合身的白衬衫,正装剪裁,勾着一截窄腰。但这吃饱了饭,眼见着上腹鼓起来一个小弧,把扣缝都撑满。
这小弧儿收腹都收不进去,看着还怪可爱的。路回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看得沈百川害臊地双手环在身前,挡住他的视线。
路回点了下头,吩咐他,“打包。”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更~感谢订阅~下一更周五晚六点~
第29章 眼前的路
沈百川把路回送到家门口,要进小区还得登记,路回嫌麻烦就让沈百川在门口停下。
沈百川索性把车靠路边一停,“走,我陪你进去,我散散步。”
路回看他一眼,低头要从脚边把几个纸袋拿上,却被人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