贶雪晛感觉自己的心更冷!
他怎么会做这么骇人的梦!
醒来似乎也有余悸如影随形,他便跟着闻喜去法堂念经。
法堂温暖,檀香弥漫,念了一个时辰经文,身心才都暖了过来。
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苻燚要找到他,不是不可能,但是太难。他相信对于他胆大妄为的逃窜,苻燚肯定很不高兴,甚至会暴怒,依照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人海茫茫,要找到他,不知道得多麻烦,不知道猴年马月,苻燚对他的情也罢恨也罢,不至于浓烈到天涯海角都要抓到他的程度。
总之就是几率很小。
人不能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影响到眼下的生活。
这样想来,便觉得金莲寺犹如有佛光护罩,诸邪退散,很安全。
他就不该一个人呆着,多在人群里呆着,给自己找点事干,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他想,苻燚这样的人,一辈子不遇到最好,他太鲜明,好也罢,恶也罢,哪怕只是短暂的机缘也能留下终身难忘的阴影。
雨天不便出门,他也不想一个人呆着,于是从法堂出来以后,他便和闻喜一起去后院喂鸟。
这世上再没有比做善事更能让人身心放松愉悦的了。
佛家慈悲惠及众生,金莲寺后面有一处碑林画廊,专门用来喂鸟。昨夜下的雨不小,院子里的鸟食都被雨水冲走了,他们便在画廊下重新洒了鸟食。画廊一侧都是壁画,这些壁画比较独特,都是历代国主资助绘制的,相比较大多数寺庙壁画里的神话故事,金莲寺的壁画多绘制了国主们生平事件。贶雪晛很感兴趣,他把鸟食洒完,就看起那墙上的壁画来。
廊下有越来越多的鸟落下来,多是麻雀,叽叽喳喳,大概是被喂惯了,也不怕人。贶雪晛看着那些阆国历代国主的故事,看到一句禅诗,那句写得年代久远,字迹已经略有些斑驳,他辨认念道:
“人生短如春梦,万事……早由天定。”
有风顺着长廊涌过来,吹动了贶雪晛青色的袍角。飞进廊下的鸟越来越多。这时候忽然有恢弘沉重的钟鼓楼声突然“咚咚咚”得响起来,惊得廊下的飞鸟“呼啦啦”一下全都飞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老婆我来啦!
想到的一个十八禁图。
黑色恶龙缠缚着雪白裸,男,男面色潮红,似痛苦又似欢愉,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一点垂涎的舌尖。
第37章
就在钟鼓响起来的同时, 一千京畿卫戍军已经兵分多路,他们身着红色制式铠甲,手持长枪、弓箭、腰刀, 骑马列阵,封锁了金莲城四大主城门并四个水门。
几乎与此同时,金莲城府尹亲自坐镇指挥, 下辖各坊里的 “里正”“坊正”等等, 带领衙役和捕盗厅捕快,开始深入街巷排查最近一个月在城中安家落户的青年男子, 更有重兵封锁各大香客云集的寺庵。
这阵仗实在突然,别说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算是那些参与搜捕的兵卫也不清楚。命令下达的很突然, 上级要求就是一个快准狠, 要天罗地网, 要“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
据说四个水门今日一早就都用横舟完全堵住了!
一时满城风声鹤唳,兵甲如林。
成败都在此一举了。
黎青穿着红袍,戴着高珠冠,站在城楼上俯瞰着整座金莲城。
这快一个月时间里, 他们已经连续误抓了三次, 东西南北地连夜奔波。
天大地大,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也就是皇帝,能调动那么多力量去捞。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个陌生人到了一个新地方,踪迹还很容易找,一旦贶雪晛在某个地方彻底安定下来, 时间越久,踪迹越难寻。
所以他们每一次的扑空都意味着贶雪晛可能会跑得更远,藏得更深。
在来金莲城之前,在他们再一次抓错人之后,皇帝骑在马上,一个人在暮色中停留了很久。
他觉得皇帝一开始肯定觉得他身为皇帝,要抓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但那一夜,他觉得当时皇帝肯定和他们一样,有想过,可能再找不到贶雪晛。
这一次得到的消息最为确切,一个叫赵鸣的年轻郎君,年龄,相貌,身材,甚至一路的踪迹等等,都各方面都和贶郎君对得上。
但这人在金莲城黑市上又换了新身份,他的路引被倒卖给别人。
路引作为官府管控人口流动的核心凭证,造假和售卖路引都是重罪,但奈何需求量巨大,官商勾结,不管大周还是阆国都屡禁不止。据那位被审的交易者说,这位俊俏郎君出手十分阔绰,在金莲城黑市一次买了三个假路引。
贶郎君真的很会金蝉脱壳。
一路花钱换身份!
之前他们有次扑空,就是被这招金蝉脱壳误导。
要只是换身份也就罢了,根据他们今早密探,这三个身份曾出现在多家寺庙和客栈中,上午在这家城东的寺庙挂单,下午就跑到城西这家客栈登记。贶郎君居然能细心到这个地步,简直怀疑他不是头一次逃跑,经验简直丰富!
看他乖乖巧巧一个郎君,竟然心思这么活泛!不管胆子很大,心计也不可小觑!
说不定他又换了别的身份也未可知。
甚至他可能已经离开了金莲城!
如果这一次再扑空,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样。
毕竟京城那边已经拖太久了,他们得回去了,这一回京,以后再去找贶雪晛,那就真是茫茫渺渺,全看天意了。
反正皇帝已经将近三天没有睡过觉了,此刻的皇帝,真的很吓人。
吓人到他都要倒戈支持皇帝了!
此刻真是孤注一掷,皇帝昨日布防一夜,先封锁,后鸣鼓,如同围猎。
而皇帝最擅长的,便是围猎了。
围猎最重要的不是一举抓获,而是先看到猎物在密林中的踪迹。
伴随着天罗地网的是震彻全城的鼓声。
鼓声更像是狩猎驱逐猎物的鼓声,要猎物闻而生怯,亦或者猎物受惊,自己跳出来。
贶郎君在城里么?
他有听到这满城的锣鼓声么?
他应该立即就会警觉起来吧?
毕竟逃亡之人,永为惊弓之鸟。
只是已经晚了。天罗地网已经落下来了。
闻喜站起来,颇有些惊讶地望向寺院角落的钟楼和鼓楼。
他们寺庙的钟鼓楼每日都是定时敲,此刻非早非晚,突然这样响起来。
随即闻喜脸色大变:“这不是我们寺里的,是城楼钟鼓声!”
随即便又有鼓声响起来,声音更沉更厚重。
闻喜忙放下袖口,匆匆往前走去。
贶雪晛急忙跟上,问:“怎么了?”
冷风灌入长廊,闻喜一边走一边说:“上一次城中钟鼓齐鸣,还是国主驾崩。只怕是城中有大事发生。”
贶雪晛神色一凛,也不怪他像惊弓之鸟,主要是昨夜才刚做过噩梦,余悸犹在。他们走到一处甬道处,忽然看见就在后面禅院的月洞门外,停了姜黄色的轿辇,上面有阆国胥氏的莲花纹,看旁边垂手立着的男仆,来的应该是陵阳君。
陵阳君在阆国地位显赫,仅次于四位代政公主。此人的幼子如今被教养在宫中,不知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个人喜好,他个人却远离朝堂,几乎常年都住在郊外草堂,也常来找玄海大师畅聊佛法,这本来也是寻常事。只是两人才走了两步,却看到前面又有三乘姜黄色小轿缓缓而来,旁边还跟了七八个随从。轿帘上莲花纹晃晃荡荡,都是阆国王室御用的轿辇。
他们俩忙避让到一边,微微躬身。那些随从也没看他们,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贶雪晛没有继续跟着闻喜走,停下来回望,见那些阆国王族下了轿辇,匆匆进入玄海大师所在的院子。
他微微低头,思索了一下,立即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好了行囊。此刻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也没把行李全都带走,就只随身携带了几样重要物件,刚出了门,就看到一堆人在月洞门下聚拢着,正在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