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劲儿去想昨晚他那丢人样之后萧宸说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而且他是怎么出现在龙床上的?
忽然身侧那人的睫毛微颤,呼吸变了节奏,就在凌夜寒想着要不继续装睡的时候,那人睁开了眼睛,他就这样睁着一双肿着的双眼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凌夜寒张了张嘴所有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失了言语,萧宸见到这双终于清醒过来的双眼,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沙哑慵懒:
“醒了就到那边去。”
凌夜寒这才看到他们的位置,他竟然快把萧宸挤到墙上去了,一个打挺就坐了起来,顾不得屁股上的刺痛,赶紧爬起来查看萧宸的状况:
“我,我睡觉没规矩,有没有伤着你和孩子?”
萧宸昨天前半夜失眠,后半夜被凌夜寒挤,实在是没睡好,此刻眼睛酸涩,周身乏力,根本不愿睁眼,也不愿身边有动静,皱着眉拍了一下床铺,凌夜寒立刻噤声,不敢闹出大的动静,又舍不得起来,他又安静地躺了回去,他睁眼就能瞧见萧宸平静的睡颜,他现在甚至觉得他此刻能出现在萧宸的床上比西蛮首领不战而屈人对着他连磕十八个响头都要不真实。
萧宸一个时辰之后才算是睡醒了,睁眼就看到了那瞪着一对牛眼看着他的人,那目光中心虚,后悔,依恋交织,他叹了口气,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些,腰间撕扯一样的痛意传来,他缓缓闭眼忍了下去,再睁眼时自然地冲凌夜寒的方向抬了一下手。
凌夜寒眨了眨眼,立刻凑过去,一只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一只手托在了他的腰间,动作极为轻缓地带着人坐起来,隔着寝衣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温度,还有那轻轻抵在他身上圆拢的肚腹,呼吸都控制不住地加重,他忍住所有的情绪将人妥帖地安顿在软枕上,手试探地悄悄揉了一下这人僵硬的腰间。
萧宸感受到了他的小动作,睁眼,抬手,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已经下去了:
“清醒了?”
昨天炸着一身毛刺的人,今天乖顺了,凌夜寒看着这人倦意难掩的眉眼再不敢亮刺,点了下脑袋:
“嗯。”
“昨日的事儿还记得吗?”
凌夜寒指甲掐在掌心,又点了下头,仿佛认命似的:
“嗯。”
说都说了,世上没后悔药卖去,左右萧宸想想要如何处置他都认。
萧宸定了神看向他:
“你昨日口口声声说知道朕不愿意见你,让你自己寻个去处,这等言语到底是从何人那里听来的?”
他昨夜细想,凌夜寒上辈子的种种所为都是因为认定了他不要他了,虽然这人的脑子确实是傻的透了气,但也不至于单凭自己想象就困在永州五年,所有的原由怕是就在这句话上。
这话问的凌夜寒愣了一下,随后他立刻听出了萧宸话中不对的地方,他仔细回忆那日的情形喃喃出声:
“那日我醒来你就不在房内了,随后,徐靖进来说陛下口谕,待我醒来自己寻个去处,不必再进宫了。”
萧宸眯眼,徐靖,如今靖边侯府的管家,曾几次在战场上救过凌夜寒的命,竟然是他。
凌夜寒再没有发觉事有蹊跷就是傻子了,虽然时隔多年,但是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徐靖与说这句话时的神情都似乎还在眼前,他骤然抬头,一瞬便对上了萧宸沉静的双眼,一个不可置信的隐秘期盼瞬间涌上心头,难道?经隔两世他才有勇气真的当着萧宸的面问出这一句:
“这,是你的口谕吗?”
凌夜寒的呼吸急促,胸腔内跳动的脏器犹如擂鼓一样敲击着肋骨,双手不自觉攥成了拳,指尖都开始泛白。
“你说呢?”
凌夜寒此刻喉咙发紧,紧张的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错了,如果从这里就错了,那后面他做了什么?
萧宸沉声开口:
“在你心里朕就是一个遇事不敢面对,只会将人远远打发了了事儿的人?”
凌夜寒脑子像是被炸开了一样,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地荒唐的一日,他天醒来他就知道他完了,徐靖的话他根本分毫怀疑都没有的就信了,与其说他认为萧宸是个遇事不敢面对的人,不如说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萧宸,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一样,凌夜寒第一次觉得上辈子几十年他活的像是个笑话。
第47章 扑到身上吻
萧宸看着眼前人垂着脑袋,肩膀都塌下去的样子和昨天那在宫里宫外作天作地的人简直判若两人,想起昨天他顶撞的话还觉得堵心,忍不住厉声道:
“抬起头来,昨天不是很能耐吗?拿刀抹脖子给朕看,今日这一副委屈相也是给朕看的?”
凌夜寒爬起来,就这么跪在了榻上:
“我知道错了,不该用要死要活的模样来威胁你。”
酒醒了,脑子里那些满腹的委屈也消散了,他才知道他昨天干的事儿多荒唐,萧宸竟然只打了他十板子。
萧宸盯着他,却没有再搭茬方才的话,而是一转话头开口:
“上辈子徐靖的一句话就让你信了是朕不想见你,利落地出了京城远赴永州,你就没想过亲自来问朕?”
凌夜寒面上闪过一丝自嘲,对于当年的懦弱也不加掩饰,他用手搓了搓脸:
“因为我害怕,我怕我进了宫,当面见了你,会连不想见的情分都没有了,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你,更怕在你眼里看到厌恶。”
萧宸冷笑了一声:
“徐靖只是你府上的管家,连朕身边的近侍都不是,你利落的出京不是因为你信了他的话,而是他的话正好说到了你的心里,即便他不说,你还会留在京城吗?”
凌夜寒身子紧绷,没错,他上辈子醒来第一件事儿便是想逃,想走,徐靖的话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合理的借口。
萧宸的目光凌厉:
“你昨日敢抹脖子就是为了想要朕主动召你入宫,你说你抹脖子就是要给朕看,你知道抹脖子对朕有用,你从来都知道在朕这里你终究与旁人不同,这辈子你知道,上辈子你一样知道,你逃避,躲出京城的时候名为奉旨,难道心里半分赌的心思也没有?你想要的是朕主动召你回京,凌夜寒,这辈子你用死来威胁朕,上辈子你想用离京威胁朕。”
萧宸的话像是一簇夹着火光的利箭,瞬间穿透了凌夜寒心底藏的最深,最无法示人的角落,那个角落阴暗的连凌夜寒自己都不愿意去看一眼,此刻就像是一块儿盖在自己身上的遮羞布骤然被人用大力揭开一样,浑身都像是赤裸地暴露在那人面前,他不敢抬眼,不敢与那双几乎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对视,脸色涨得通红,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堪,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这么想过。
那天早晨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走,甚至幻想过,只要他主动走了,或许他萧宸就会想起他的好,会主动召他回京,徐靖的话之所以让他深信不疑,不光是给了他离开的借口,更是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让他知道不用他主动走,萧宸也不再想见他了。
凌夜寒手紧紧绞着身边的被子,就在他难堪的又想要跑的时候,发顶忽然覆上了一只手,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头,就那样轻轻地揉了一下,明明是很轻的力道,凌夜寒却开始想哭,头顶一个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
“小傻子似的,反反复复,就是想要证明朕是在乎你的。”
萧宸昨晚刚知道一切的时候也气过,气凌夜寒逃避,气他胆怯,气他就这么轻易被骗,但是夜里张福那句话却又点醒了他,凌夜寒其实从未从小时候被家人抛弃的事儿中走出来,只是他大了,学会了掩饰,学会了隐藏,再那之后他最在乎的人就是自己,所以他开始害怕被自己抛弃。
啪嗒,一滴泪落在了明黄色的寝被上,凌夜寒的肩膀微颤。
萧宸瞧着眼前的人,就像是一只小狗,犯了错,怕被丢掉,就先一步自己离开,一边跑走,一边又期待被找回来,瞧着瞧着心就软了,似乎上辈子凌夜寒做的蠢事儿也就那么烟消云散了,又能怎么计较呢?他叹了一口气,又揉了一下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