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啊宋二,你这些年里吃的,穿的,那样不是最好的?全都是我一件一件精心挑选好送到你面前的,可现在呢,你说你要跟人去浪迹江湖?”
“你怎么不想想你受不受得了那个苦!风餐露宿,自己洗手作羹汤,还要带着那个危险的女人,冒着被通缉追杀的风险?”
薛成碧蓦地看过来,幽光一线中,那眼中浓重的泪意竟说不出是怨还是恨,他颤声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去跟别的女人私奔的?”
“宋二,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这么多年了,你看不出来吗?”薛成碧死死揪着心口道,“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什么大好人,能够平白无故地帮人家养弟弟?”
“轰”的一声,窗外似有惊雷炸响。
宋琢玉只觉脑中嗡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人,眼前有一瞬的发黑,身形竟也跟着晃荡了下。
好不容易扶住墙站稳,他听见薛成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可以不求举案齐眉,不求燕婉之好,甚至都不需要你回应我。”他似讥似笑,眼中隐有血色,“我只要永远,我只要永远!哪怕做一辈子朋友,我也愿意!”
“但你......但你不能这样,不能离开我,不能如此作践我的心意。”
宋琢玉手一哆嗦,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还是这般场景,不是幻觉。那人的目光还死死地落在他身上,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宋琢玉忽然觉得满心迷茫。
他恍恍惚惚地开口,“可是......可是我已经有蓉娘了啊。”
一个人,怎么能够分成两半?
就像他的后半生,又如何能同时许给多个人?
“我已经答应过她,会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负责。至于欠你的情,欠你的债——”宋琢玉茫然地道,“不若......不若下辈子再来偿还?”
如果当真别无他法,他还是会先紧着蓉娘,至于京城里的一切,宋琢玉忽然心中一阵抽痛。诚如薛成碧所说,他当真能够想抛下就抛下吗?
“孩子?”
屋子里陡然响起一道古怪的声音。
宋琢玉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把太后有孕的事情给透露出来了。
外面雨下得越发大了,猛烈的打在窗户上,隐约还听见街上路人匆匆躲雨的声音。
屋子里也渐渐昏暗起来,偶有一道光线闪过,映出了薛成碧面上异样的神情。他像是有一刹那的失声,又转瞬间清醒过来,想也不想就大叫道,“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
是不相信太后怀有身孕,还是震惊他已经有了孩子?
宋琢玉只以为他心中太过愕然,毕竟他自己当初第一次听见这消息时,也是同样的慌乱。所以他只能极力解释道,“此事千真万确,我骗你做什么?所以你现在也该明白,只要蓉娘还在京城,我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谁曾想听了他的话,薛成碧却阴沉了脸,一字一句地道,“我是说,太后不可能有孕。你个傻子,她是骗你的!”
宋琢玉眉头一跳,“我知道你难以置信,但我亲眼看见太医给蓉娘把过脉。”
“把脉?呵,在宫里,在她的地盘上,自然是想让人说什么便说什么。不过叫一个太医改口骗骗你而已,这有何难?”
薛成碧眼中浮现出怒意来,“再说了,她在后宫这么多年,早不怀晚不怀,偏偏你来了,就怀上了。”
他面上的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那神情深深刺痛了宋琢玉的眼,薛成碧这是什么意思,说他没脑子白给人当爹吗?
再好的脾气也在此刻爆发了,宋琢玉狠狠一甩袖道,“我管你信不信,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就得进宫,问问蓉娘对此事怎么说......”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成碧高声打断,“你还进宫里干什么?继续被她耍得团团转吗?”
“你自己想想就能明白,她在后宫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传出过一丝一毫有孕的消息......”
宋琢玉却犟道,“她对先帝本就无情,自然不会愿意给先帝生子。”
“呵。”薛成碧气笑了,“不想生?你以为她是不想怀孕吗,她分明是根本就没法有孕!不然当年哪里还需要去过继当今陛下,哪里还需要斗这么多年?她要是能怀孕,早就扶持自己的亲子上位了!”
宋琢玉被他连番话戳得心头发堵,身形有些摇摇欲坠,可面上仍硬撑着辩解道,“不......这不可能,蓉娘没理由骗我,她骗我做什么?我又没有什么叫人可图谋的东西,我也帮不了她......”
图什么?
薛成碧冷笑,当然是图能够将你永永远远圈在身边,眼中再也看不进其他人。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他用力按着宋琢玉的肩膀,“我会害你吗?我巴不得你好好地活着。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才会好言好语地劝你赶紧先离开。若是你哥来了,只怕——”
宋琢玉听到他口中的人,蓦地脸色一白。
若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宋偃,只怕不会让他再多说半句废话。不走?那便把腿打断了,捆起来也要送出京城去。
“不、不不不,不要告诉我哥!”
他忽然觉得腿骨处隐隐作痛起来,指尖不受控地发抖,惶乱无助地抓着薛成碧的衣服哀求道,“让我再想想,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想想再回复你好不好?”
“你先替我瞒着,千万不要叫我大哥知道!”
不然,他会被打死的,宋琢玉浑身一颤,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谁料薛成碧却面色一变,“糟糕,晚了!”
还没等宋琢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就听见楼下有纷闹嘈杂的声音响起。像是在阻拦什么人上来,然后便是推攘声,尖叫声,乃至是重得叫人心底发沉的脚步声。
直到,“砰!”的一声,伴随着房门被踹开的声音,屋内的窗户也被狂风暴雨所吹打开。
帷幔四处飞卷,冰凉的雨水砸在人脸上,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刚才收到消息,你哥为了顺便赶上这次武秀公主的婚事,提前了回京的时间。若是不出意外,今天应该就能——”赶到。
薛成碧的声音哑然止住,此时此刻,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突然一道闪电劈开黑沉沉的天幕,“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猝不及防地照亮了门口那道高大的身影。
他身上的盔甲未卸,玄色的衣袍上还沾着凛冽的冷意,所有光线都被他挡在身后,只留那截长鞭还垂在地上。
啪嗒,啪嗒,滴着水。
天黑黑,阴沉沉,冷雨纷纷,所有的一切都不及那人手中的鞭子吓人。
在看清楚门口那张脸的瞬间,宋琢玉就已经腿软无力地跪了下来。“噗通”一声,寂静的屋子里,除了风吹雨打声,就只剩下他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着,还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他想要撑着地站起来,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一边是身体战栗着叫嚣让他快跑,一边却又是反射性的肝胆俱颤,毫无反抗的力气。
于是只能哆嗦着唇,用微不可闻地声音颤颤喊道。
“大、大哥......”
第60章
在颤巍巍喊出声的那刻。
宋琢玉看见那人一双如幽夜似的眼,凉得近乎冷酷,好似任何事情都不能叫他多流连半分。
对方不语,只默默抬起了鞭子。
仅此一个动作,就让宋琢玉又忆起了从前屁滚尿流在对方手下逃窜的日子来,顿时破了嗓子般的大声哭叫起来,“哥!别打,别打我哥,求你了哥......”
他连滚带爬地转身,飞快就要往窗边跑去。
哪怕从这里跳下去也好,摔在街上断了腿也好,总归就是不要落在宋偃手里。
可宋琢玉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窗户,就觉腰间一紧。那黑色的长鞭如游蛇一般自身后迅速地蹿来,精准地锁住他,然后狠狠往回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