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都要随你而去了。
薛成碧说不下去了,他仿佛失而复得般地细细打量着宋琢玉的每一处,一刻也舍不得松开,“瘦了,瘦了......”
前些日子吃不下,喝不下,人也昏迷着,可不是得瘦吗?
外面有人惊喜地叫出声,不一会儿,有马蹄声急促地奔来,宋琢玉转头望去,看见宋偃深深的眼。
随行的大夫再次过来给宋琢玉看诊,道二公子身体已经好转许多,只需后续再好好调养,切忌吹风伤寒。不消多时,又能和从前那样又跑又跳。
只是大夫话里藏话,二公子只怕是之前高烧烧坏了脑子,忘了些事情。
虽说得委婉了些,不过好在无妨,遗忘的都是些不好的人或事。
宋琢玉向来得过且过,享乐即可,自然觉得这些无关紧要,摆摆手表示知道后,便抛之脑后了。
边关苦寒,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等他们到的时候,地面上已经结冰了,宋琢玉耐不住这边的枯燥乏味,时不时地下去骑马跑跑。奈何被宋偃拘着,他想跑也跑不远。
终有一日,他偷偷写信扔进薛成碧的马车里——
“我们一起私奔吧!”
当然不是那个私奔,但也倒差不多。
两人一个对眼,半夜悄悄离了队,就一辆马车,连带着满包袱的金银细软,潇潇洒洒就要闯荡江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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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走停停,不说逛遍大江南北,但也领会了不少风光美景。
宋二公子爱美酒,爱美食,爱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因此哪里地方有趣,便会停留得久些,薛成碧便也顺便在此地开个店铺。
有时是胭脂铺,专卖宋琢玉琢磨出来的新鲜颜色。那连着几日,二公子的指尖都带着点粉意,艳得挠人心痒痒。
轻轻一嗅,只怕都是花的香气。
有时是饭店,卖的是二公子亲自品尝夸赞过的各色吃食。什么胡炮肉,小油鸡,樱桃肉,鳝丝面......菜色待添,厨子是特意寻来的老手,保管口味地道。
后来他们走到了一个边塞小镇。
因着此地民风淳朴热情,又常与外族通商,市面上时有稀罕的小物件出现。宋琢玉很喜欢,待了几日还没逛够,两人便在此地短暂的留了下来。
这次薛成碧开的是家酒铺,卖的是从各地运来的美酒,还有二公子自己研发的新品。
暖风和煦的日子里,薛成碧眯着眼靠在柜前,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算盘。
他提笔在账本上记了几笔,又把一块红木牌新挂上去,有旁边桌眼尖的瞧见了,忙大喊道,“薛大老板,这又是上的什么新酒?够不够辣?”
薛成碧懒洋洋地回道,“宋二新酿的桃花酒,你们未必喝的惯。”
这边塞的人向来爱酒,且最好是烈到烧喉的,喝着带劲儿。但宋琢玉酿的酒却如那脂粉堆里伸出来的手,香香的,软绵绵的,喝着微醺却又不醉人,镇上的女子们倒是极喜欢的。
果然一听到这个名字,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门口不知何时起围了不少的姑娘,穿着漂亮的花裙子,你推我我推你,羞红着脸往铺子里看。最后好不容易推出来一个人,大着胆子问,“薛老板,玉郎可在?”
薛成碧望了眼她们,只想转头就走,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来的不巧,你们玉哥哥在外玩儿呢。”
那些姑娘们并不失望,又叽叽喳喳地问,“玉郎他多久回来啊?今天出了新酒,玉郎他会跳舞吗?会穿上次那件纱衣吗?我们刚摘了好多鲜花,跟那件衣服可配了......”
薛成碧挑着问题回答她们,“多久回来?马上就去接,跳舞?看今晚下不下雨吧?”
这里的人本就大胆又奔放,经常载歌载舞,人人都能唱两首小调儿,用来向心上人示爱。有次街上有人唱歌,正逢宋琢玉喝高了,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可凑,也跟着一起唱歌跳舞。
唱一句,便脱一件衣服,到最后灯影朦胧,只映着那薄纱后腰肢扭动。
既有男子的洒脱放浪,又带着一股勾人的风流妩媚。
说不清道不明,叫那求爱的男子痴痴地看着,眼睛也移不开。当即又叫人去加了聘礼,愿以举家之力来迎娶。
等薛成碧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人都快被扶到花轿上去了,气得他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偏偏这里的习俗还真就是回应了对方的歌舞便代表着同意了求爱,可以直接把新娘子接过去洞房了。
他连忙把宋琢玉死死扣在怀里,说他们这店里的特点就是每上一种新酒,老板娘就会跳舞庆贺。
“老板娘”这几个字尤为语气加重了一下。
在场的人顿时就知道是误会,哄笑着散了。
久而久之,姑娘们信以为真,只要店里出了新品种的酒,就能看见这宋玉郎跳舞,便日日都眼巴巴地过来盼着等着。
薛成碧从柜台后走出来的时候,那些姑娘们已经把花堆在桌前了,一个个地夸着好话,“今晚肯定不会下雨!玉郎跳舞那么好看,老天爷怎么会舍得下雨呢......”
“对啊对啊,薛老板,你快去接玉郎回来吧!店里有我们给你看着!”
“天色都完了,玉郎该回家吃饭了,薛老板快去接人吧!”
......
薛成碧笑了笑,点头应着出了门。
天边彩霞将石阶都染透,碎影摇金,像是流动的胭脂水。而此时此刻,玉郎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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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雪楼里。
宋琢玉撑着头听曲儿,霞光映着他半张侧脸,春风都比不上的绮丽。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叫他,挑眉看去,却见那楼下大街上站着怀抱琵琶的绿衣青年。
那人一脸惊喜的神情,“宋公子,还真是你啊!”
等宋琢玉缓过神来的时候,柳茵已经飞快地跑上楼来,不仅赶走了他房里奏乐的倌人,还自发地说要为他弹琵琶,“此等乡野粗糙之音,哪能入宋公子的耳,还是由我来为公子弹曲儿吧?”
面前的柳茵一脸心疼的看着他,好像他在外面受了大苦一般。
宋琢玉笑了笑,“虽是乡野之音,但豪放鲜活,别有一番生趣,倒是喜人。”
但柳茵不听,坚定地认为宋琢玉听这些东西是污了耳朵,非要给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拿手好曲。
宋琢玉被他逗得乐不可支,撑着头的手晃啊晃,乌发散落下来,见那掩映的唇沾着酒液的光泽,有种别样的洇红。
那情态迷得柳茵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红着脸低下头去,身子却羞答答地往宋琢玉身边挪,“宋......宋公子,你还记得我在京城里说过的话吧?”
在对方把头柔柔地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宋琢玉爽朗的笑声当即一顿,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对了。
他面上有些迟疑,“什、什么话?”
柳茵羞涩地瞥了他一眼,嗔怪道,“当然是......当然是给公子做外室的事情。”
“也不知道宋公子现在有没有娶妻?便是娶了也没关系,柳儿愿意、愿意给公子做小!”他一口气说了出来,咬着唇小声道,“柳儿还是那句话,柳儿有钱。”
“公子跟着柳儿,绝对不会受苦受累的!”
宋琢玉:“......”
他重重一扶额,“不是,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柳茵又急忙道,“柳儿不仅有钱,柳儿还有房!除了京城里买的那套别院,柳儿在这里也买了房的,以后宋公子若是想去别的地方游玩,柳儿也可以在那边继续买。”
宋琢玉咬咬牙,“也不是房子的问题。”
“那是什么?!”柳茵满眼情意,直恨不得一诉衷肠,将他的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人看。
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宋公子,本以为此生都没法再相见,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偏远之地遇见,这分明就是缘分,是上天注定啊!
“当然是因为——”背后陡然传来一道森森然的声音,“你小命的问题。”
那熟悉的阴冷寒意叫柳茵蓦地打了个抖,此时肩膀上落下一只铁手,柳茵颤巍巍地转过头去,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薛......薛薛薛、薛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