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为什么?他哪一样比不上言子荣?还是说玉儿心底里其实更中意那个姓言的?
这几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一整晚,秦故觉得自己不会看错,玉儿分明是中意自己的,可是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下颌绷得死紧,半晌,道:“……去看看。”
泉生吩咐车夫改道,不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阮家别院门口。
秦故下了马车,他身上穿的还是昨日进宫的衣裳,一看便是非富即贵,守门的下人连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管家刘叔颠颠地跑出来。
“是秦三公子啊。”刘叔十分尊敬地朝他行礼,神情却不是那么亲热,“您今日来,是……?”
秦故冷着脸,道:“我找玉儿。”
刘叔一拍脑袋:“哎哟,您一说我才记起来。”
而后回身叫人,把箱笼吭哧吭哧搬出来。
“秦三公子,这是我家主子吩咐我今日送去侯府给您的,说是公子留给您的东西。”刘叔随手捞起一个檀木盒,打开,里头是剪断了红绳的小兔儿玉坠,“您看看,可对么?没错儿罢?”
看见那绞断了红绳的小兔儿那一刻,秦故脸上血色尽失。
他一把抓起盒中的玉坠,双目猩红:“他又绞断了、又绞断了……他人呢?!”
刘叔道:“公子已随大夫人回扬州了,今日清早便走了。”
秦故掉头就上了马车:“去码头!”
“哎哎!三公子!剩下这些东西还没拿!小的给您送去侯府?”
刘叔的声音迅速远去,秦故手里抓着那断了线的小兔儿,就跟抓着自己的心脏似的,一个劲儿催车夫:“再跑快点!”
马车一路疾驰,赶到码头,还未停稳,秦故飞身跳下车,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玉儿!玉儿!”他眼尖地看见刚刚离岸的一艘大船上,白秋霜正扶着阮玉(57)一同登上二楼舱房,连忙拨开拥挤的人群拼命朝前跑。
阮玉(57)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上楼的脚步顿了一顿。
秦故的心也跟着停了一瞬,呼吸都屏住了,等着他回头。
可那身影只是一顿,而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走入舱房中。
没有再看他一眼。
秦故一下子失了力。
码头汹涌的人潮来来往往,撞在他身上,撞得他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嗡嗡的人声响在耳边,让他一切都听不真切,脑中一片混沌,只望着那条载着他心上人的船,看着它一点一点驶出港口,慢慢远去,消失在天际。
泉生跑上来,扶住了他:“爷!您没事罢?”
秦故怔怔的,就跟丢了魂一样,喃喃自语:“他走了。”
他没赴自己的约。
他回扬州了。
他不中意他。
心底蓦然涌上一股又酸又涩的痛,秦故趔趄了几步:“他走了……”
眼前一黑,他直直栽倒下去。
“爷!”泉生吓得魂都飞了,连忙扶住他,和石生两人一块儿把他扛回马车上,送回侯府叫大夫。
“这是怎么了?”苏如是闻讯赶来,看见一向活蹦乱跳的小儿子脸色苍白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登时面色一白,又见给他把脉的大夫脸色凝重,忙问:“如何?要不要紧?”
大夫把完脉,又看了看眼皮、舌相,才起身道:“夫人不必担心,三公子只是怒急攻心,又一夜未睡,这才昏过去了,醒了就好了。”
怒急攻心?
一夜未睡?
苏如是脸色沉下来,先叫人送走大夫,而后将泉生石生两名贴身小厮提上来,冷冷道:“我这些年真是脾气好了,待你们太宽厚了,你们可是他身边的管事小厮,竟由着他一夜不睡!要是他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得起么?!”
泉生石生两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他这一天一夜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见了些什么人,给我如实交代!”
石生被吓破了胆,当场就要开口交代,泉生却先一步开口,额头磕在地上:“夫人,爷不许说。”
苏如是长眉倒竖:“他还叫你们瞒着我?!”
他登时就要发作,床上却传来微弱的一声:“母亲。”
苏如是连忙转回去:“阿故,你醒了,你怎么样?”
秦故望着他,怔怔的,眼中落下泪来。
苏如是一下子揪心揪肺地疼,连忙坐到床边把他抱在了怀里:“别哭,傻孩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不中意我。”秦故流着泪,低声道,“他不中意我。”
“母亲,我这辈子就中意他一个,可他不中意我。”
苏如是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儿子,就好像在看当年的自己,流了无数眼泪,伤了千百次心,才换来了最后的幸福。
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最像他的小儿子,居然也和当年的他一样,再一次走上了这条路。
他那时满心迷茫,跌跌撞撞,被父母的压力和爱人的冷落两面夹击,靠自己强行撑着,才熬了过来。
他不要阿故再像他那时候那样煎熬。
苏如是压着心疼,道:“中不中意又如何?你要娶他,他还能说个不字?”
秦故一顿,迷茫地抬头看他。
苏如是道:“你父亲当年也不中意我,不愿意娶我,现在呢?”
他安慰地摸摸秦故的头:“阿故,你家世品貌样样都好,只要你肯用心,再硬的心你都给他捂化了。听娘的,不要想那么多,先娶进门再说。”
秦故犹豫道:“他不中意我,中意别人,我强娶他进门,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苏如是道:“那你要他的人么?”
秦故一顿,点点头。
但他还想要玉儿的心。
苏如是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人是你的,日子一久,你待他好,心慢慢也就是你的了。”
他将秦故扶着坐起身:“在家好好休养两日,准备好你的行头,多带点儿钱,到他亲朋好友那儿活动活动。娘在京中给你找个好媒人,叫他们家拒绝不得的,任他那心上人是天神下凡,你也把他比下去了。”
秦故抿了抿嘴,片刻,下定决心:“好。”
……
阮玉(57)生了一场大病。
他们从京城走水路回扬州是顺流而下,快得很,只需四天,可短短四天,阮玉(57)上船时是一个样,下船时简直瘦得换了一个人。
白秋霜没有别的办法,这是心病,只能靠阮玉(57)自己想开,她将儿子留在老宅静养,自己则去料理里外事务,给刚收回来的老宅买下人、修庭院、置办各样物什,家里的事儿忙完了,又去把镖局开起来,找回了老镖师老掌柜老伙计,风风火火的,无奈身子实在还没痊愈,走两步都气喘半天,忙了七八天,一下子就病倒了。
阮玉(57)听闻母亲晕倒时,还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是镖局里的老掌柜跑来叫他,他才挣扎着爬起来,由宝竹扶着出去。
老掌柜一看他憔悴得不成人形,登时唉了一声。
“公子,您也病着,夫人也病着,这、这镖局里的事儿还怎么管呀?我带着这么多镖师伙计回来,大家也都拖家带口的,等着吃饭,是看在老东家仁义,才辞了工过来的,要是镖局开不起来……还不如早些让他们都散了,免得把几分旧情都磨没了。”
阮玉(57)一顿,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屋外来回踱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伙计们。
众人脸上都是焦急、迷茫,和对未来的担忧。
阮玉(57)脑中嗡的一声,宛如炸雷响起,一下子清醒过来。
现在不比以前了。
不是回到扬州,就回到了以前那个安逸的家,
现在家中的顶梁柱父亲不在了,只留下他们娘俩,以前的镖师掌柜伙计虽然肯回来,但到底对他们能否撑起这么大一个场子抱着几分质疑,还有更多没回来的镖师和掌柜们在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