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药效不错,漱清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每晚睡得很好,不仅不再做那些有关过去的奇怪的梦。
连对过去的感觉都很少再突然闪现。
虽然有时也觉得哪里不对。
所有与过去相关的思想就像被压制住了,但漱清找不到原因。
或许是其他什么缘故,或许只是自身对这段过往的排斥,可对于想不起来的结果,其实漱清感到松了口气。
过往似乎很沉重,还让他感到痛苦。
他不是没有好奇,只是身体让他选择了逃避。
漱清难得愿意遵从身体的选择,不提不问,专心将眼前的生活过下去。
别说,也挺忙碌。
事情都是越管越多,殷无渡还没什么三妻四妾,平日里的人情往来也少,漱清都有些忙不过来呢。
再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小家伙整日闹腾,有时夜里都不安静,漱清的精力又被分散许多。
一受累,漱清的身体又不行了。
之前看着像是恢复了,实际都是虚的,便是走动也得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更别说突然耗费了这么多心神。
奈何漱清要强,最近管理府内事务初见成效,他不愿意半途放弃,便一直忍着不肯说。
被冥王发现精神似乎不太好,也谎称是自己近日吃多了积食,只是肚子不舒服。
他存心隐瞒,还找出其他借口应对,冥王又怎么能立刻发现真相呢?
想想这几天漱清是吃很多,小脸又圆了一圈——没有消瘦,还长胖了,冥王如何能起疑?
只叫下人最近少做点心,饭菜也多做些易消化的。
直到终于撑不下去,有次巡查府内情况时,突然晕倒在院子里,还见了红。
这下事情就大了。
下人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生怕漱清出事,轮到老爷要他们性命。
冥王知道漱清突然晕倒的事后,更是惊得脑袋都发懵,连忙找人去请大夫,自己几步跑回院内。
床榻上,漱清安安静静躺着,脸色发白,双唇血色黯淡。
冥王心脏泛起刺麻的酸痛,大吼大叫:“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整日跟在夫人身边,怎么连夫人不舒服都不知道!”
可心里更痛恨的是自己。
前两天见漱清没精神时,他就该更上心在意的,肯定是那会儿就开始不对劲了。
好在大夫及时赶到施了几针后,漱清就很快醒来,腹中胎儿也化险为夷。
大夫总被冥王这么拖来拽去的,心里早忍他们很久了。
这回说话很不客气:“夫人最近休息不够,操劳过度,才见红已经是运气好了。”
冥王挑了挑眉,果然对这种说法很不满。
大夫就是要他不满意。
见冥王有点要生气的样子,大夫声音还重了些。
“要再这么下去,不知保养,费劲折腾,胎儿也迟早有危险。”
“但胎儿都这么大了,要真有危险,夫人怕是也得去半条命。”
可谁都能听出来,这里的去半条命已经是委婉说法。
胎儿要真出事,等着漱清的大概就是一尸两命。
简直句句字字都往冥王的心窝上戳。
漱清刚醒,浑身的疲惫再撑不住,全部卸下,看上去就很虚弱。
抬眼看见冥王着急又愤怒的眉眼,自己也心虚,赶紧将视线收回了。
“……大夫这么说,是否过于言重了?”
只能劝大夫注意用词。
“言重?夫人晕倒见红,现在说话都费劲,难道不比我这些话都要严重吗?”
“……”
漱清难得被堵得回不了嘴。
“夫人跟腹中胎儿的性命,本就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不好好保养护着就罢了,怎还要如此折腾?”
漱清小声回嘴:“……可是,之前都好了。”
“谁说之前好了?谁说了?”
“之前那是终于有些好转了,是能落地了,是能适当活动活动了,不是让夫人像现在这般劳心费神,累到要晕过去的程度。”
大夫看向冥王,终于出口这段日子被折磨的恶气。
“老爷也该多注意些,夫人累成这样,老爷竟半点不知?就如此任着夫人乱来吗?”
冥王竟全部忍了,没反驳半句。
咬着牙,眉心跳了跳:“大夫教训的是,之后一定注意,这回还是得让大夫费心了。”
但大夫也懂见好就收,没再刺激他们。
“哎,是费心啊,摊上你们这对冤家……罢了罢了,我再留两幅药方,每日两回,必须得喝。”
“夫人这几日也必须卧床,等腹中再无下坠感了,方可落地行走。”
冥王应道:“是,我都记下了。”
“之后这段日子,切记好生休息,胎儿这么大了,要再有这种情况,极有可能造成早产……那才是真正的凶险危机啊。”
冥王深深呼出一口气:“大夫说的,我都记下了,这段日子一定会看好他。”
冥王亲自送了大夫离去。
漱清躺在床上,难得也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半晌没出声,心神不宁的,但安静地等着冥王回去。
结果过了很久,冥王都没出现,漱清心头不安,坐了起来,召来丫鬟:“你去看看老爷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是,夫人。”
丫鬟小跑出去,好在一会儿后回来了,没让漱清等太久。
就是带回来的回答,让漱清感觉心又凉了凉。
丫鬟为难小声地说:“夫人,老爷很生气,正在院子里砍树呢……”
“……”
砍树?
乍一听是很莫名其妙的行为,可稍微细想便懂了。
殷无渡这是气得无处发泄,又不能回来跟漱清大小声,所以只能去砍树,以此将心头的坏情绪发泄出来。
漱清捏捏被子,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理亏,心虚到说不出一句话的时候。
“你去请老爷回来,就说我找他。”
但丫鬟站在原地没动,丧着脸道:“……夫人,我不敢去。”
“……”
这还是丫鬟第一次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可以想象殷无渡此刻的模样有多夸张了。
漱清也没再为难丫鬟,叹了声气:“罢了罢了……那我等他回来吧。”
就不信殷无渡会不回来了。
再气也该有个限度,气完了总会回来吧?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半时辰。
等下人抓来了药,熬好了药,趁热端到了漱清面前,殷无渡这才终于回来——来盯着漱清喝药了。
高大身形笔直挺立,眉眼无笑,看上去就是冷冷的。
虽然难以将他跟愤怒到要砍树出气的形象结合,但真是漱清第一次感受到丈夫对自己的气愤跟冷淡。
漱清平时的强势好胜都不见了,可小心机没有忘,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跟嘴硬争辩,选择装起了可怜委屈。
他本就偏向柔弱无辜的相貌,这会儿身体虚弱,再故意装点可怜,瞬间就成了像有别人欺负他。
可惜没能挤出眼泪,否则还能更逼真。
漱清压低了嗓音,委屈巴巴地看向殷无渡,小声问:“……夫君,你生气了吗?”
但这回喊夫君都没用了。
冥王承认听到的那一瞬,心尖还是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可想起漱清做过的事,根本无法释怀。
冥王没有对他发火,只是不再像往日那样温柔,没有再哄他。
“先把药喝了,喝完再说。”
“……”
可听到殷无渡用如此冷漠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漱清是真难过了。
刚才怎么都挤不出眼泪,这下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还要拼命压住,才不至于当场落下泪来。
漱清低着头,接过药碗,知道这回自己错了,也不敢再像平时那样作娇任性,闹着不肯喝,非要殷无渡来哄他。
他只稍微吹了吹,就一口将药喝了,苦得直皱眉头,感觉自己会被活生生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