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明里暗里藏了很多人,但是这位王爷不知道什么毛病,非要亲自给荀还是煎药,荀还是就只能无所事事地一人坐在廊下等着。
早点送来的有点迟,可能是昨天跑掉的侍卫跟送早点的人通风报信,让他们别来的太早搅了王爷好事儿,所以当侍卫拎着餐盒走到院门的时候,一只脚来来回回进出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荀还是看不下去了,将人叫了进来。
侍卫年纪较轻,脸上还有未退干净的稚嫩,明显经历过的事情比较少,也就是这种新人比较老实,估摸着其他阅历多的不想跟荀还是多打交道,才被推出来干这种活。
荀还是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后闭上眼睛靠着柱子。
荀还是还是先前那样坐着一动不动,这会儿多了个人对他无甚影响,不过身后那人就没有他如此淡定,身上像是长了疥疮怎么站着都难受,还要强忍着难受不敢乱动。
年轻侍卫是真的不敢动,原本一大早被塞了个食盒说让他送过来时,虽说瞧见其他人诡异的表情,但他没当回事儿,全当其他人怕豫王。直到在快要走到这间院子的时候,有个良心发现的人将他拉住,方才知道这间院子里究竟是何人。
眼看着廊下之人闭目养神不发一声,侍卫手里抱着食盒浑身难受哪哪都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视线一不小心落在对方的脖子上,看着那点怎么瞧都不正经的红色,未经人事的小侍卫脸色瞬间爆红,眼睛愈发不敢乱瞟,直勾勾地盯着敞着的大门。
直到侍卫觉得双腿有些麻木才听见迟迟而来的脚步声,他像是看救世主似的扭头,原本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看见心心念念的王爷,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壮汉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完全没有因为院子里的人而有所忌惮,尤其是脚步停在廊下之时,率先咦了一声,随即好不讲究地坐到一旁的石墩上,道:“妖孽你怎么回事,几天不见这是快死了?浑身像是没骨头了似的。”
荀还是懒懒地掀开眼皮,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不说人话的邬奉,而后闭上眼睛道:“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说不准还能看着你下葬。”
邬奉虽说脾气暴躁,但还有脑子,顾忌着不知去往何处的谢玉绥,只是狠狠瞪了荀还是一眼,后来发现荀还是闭着眼睛根本看不见,他的火气没能传达过去也就算了,再看着对方那副病态的样子,邬奉眼珠子一转,对着站在身后的侍卫摆摆手。
邬奉出身将门,性子直爽,从未有公子架子,经常和这些侍卫打成一片,所以彼此相熟,见着邬奉的动作之后,侍卫无声地笑了下,点头往长廊尽头挪了挪。
直到确定侍卫听不见,邬奉往前凑了凑,屁股挨不到石墩子就坐到荀还是身侧。
“唉,妖孽你知道吗?”邬奉的开场白没有一点心意,自以为这句话很吸引人,结果眼瞧着荀还是连眼皮都懒得抬,更是将他当成空气一声不吭。
邬奉刻意表现出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磨磨牙道:“也就是你不知道情况才能在这待得清闲,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知道的越多越累。”
邬奉说话就像他的性格,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此时抛出来的说是钩子,还不如说是一把长剑,直冲冲地奔向荀还是,结果发现荀还是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这下子长剑刺也不是,收也不是,倒是让邬奉险些憋出内伤。
没有谢玉绥在旁边压着,邬奉肯定不会委屈自己,所以长剑自然不可能收回来,于是,他凑到荀还是旁边小声道:“你不知道吧,你在东都的那些计划都已经被王爷摸了个透了,顺便还给你们那位皇帝透露了一下,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天枢阁此次非要你死不可?就是皇帝知道你参与党争,再加上他一直看你不顺眼,这不借着这个由头,直接把你当成向祁国讨好的诚意,死伤不论,你啊,邾国皇帝已经不要了。”
荀还是一直歪头靠着柱子,听见这话后慢慢睁开眼,却没有转头看向邬奉,他盯着地上依旧一言不发,但是瞧着这一幕邬奉已经满足了。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嘎嘣作响,随即从长廊上跳了下来,站在荀还是对面:“所以啊,你对我好点,万一王爷把你带回祁国圈禁起来,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能少给你穿点小鞋。”
“计划……”荀还是突然开口,却依旧没有看向邬奉,如今白天视线不比晚上那样差,但是着重留意之后,他发现即便是日头悬于当空的白天,眼前依旧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很淡,不留意很容易被忽略。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邬奉的话让他心生警惕,故而问道:“不知道王爷对我的计划有何高见?还是说,他想通过这些来威胁我?”
“有什么可威胁的。”邬奉未曾察觉荀还是语气的不对,在他耳朵里,这个妖孽不管什么时候说话声音都是柔柔的,虽然不似一般小倌那样充满了女气,但也少了男人一般有的阳刚,好听不腻,只是放在荀还是身上,邬奉下意识排斥,也就分不清跟寻常有什么不同。
“夺嫡篡位这种事我不懂,就算你真的跟我们去了祁国,其实也不会将你怎么样,毕竟如今来说,你嘛……并没有太多的用处,还不如……”
“邬奉!”
一声训斥吓了邬奉一跳,他立刻意识到来人是谁,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眼神乱飘,狡辩了一句:“这不是许久未曾和妖孽见面,闲话几句……”
“那你当真是闲。”谢玉绥沉着声音走到荀还是身边,将药碗放到他的碗里。
药碗的温度并不烫人,正好可以入口,荀还是闻着冲鼻的药味皱了皱眉头。
谢玉绥看了眼站在远处尚且抱着餐盒的侍卫,之后又看了眼邬奉,道:“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方景明找到了?”
“尚未……”邬奉不太有底气,他今天过来原本只是想看看谢玉绥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毕竟和荀还是这个妖孽在一起,提防不能少,而一般的侍卫又不堪大用,还不够荀还是一刀切的。
眼看着谢玉绥的脸色不太好,邬奉挠了挠头,之后又挠了挠胸前,左一下右一下的动作像是个猴子。
趁着谢玉绥和邬奉说话的空档,荀还是不动声色地将药碗从右手挪到了左手,而后十分不经意地一不小心地让药碗倾斜,眼看着漆黑的药汤顺着歪斜的角度流到碗边。
就在药汤即将突破边线就要流出来归于黄土之际,谢玉绥就好像耳朵上长了眼睛,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荀还是的手腕,药汤晃了晃,重新归于其中。
荀还是瘪瘪嘴,谢玉绥揉了下他的头发,之后又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纸包。
纸包上带着点甜酸味,不用打开就知道是什么——蜜饯。
当真把他当小孩子在哄。
荀还是瞧着包着蜜饯的黄色小纸包,而后一言不发地将大半碗的药一饮而尽,紧接着将药碗放到一侧,扒开纸包,将唯二的两个蜜饯一起扔进了嘴里,随即眯了眯眼睛,模样甚是开心。
谢玉绥眼角余光见着这一幕时,眼尾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而这时邬奉突然想起来自己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从衣襟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谢玉绥:“哦对,王爷要的这个东西今日送来了,亏的先前隽娘收拾东西时一起放在了包袱里,不然还得回一趟裕安城。”
小盒子通体黑色,上面缀着几道银色的线条,看起来漂亮雅致,想来是放着贵重东西的。
荀还是起初视线被盒子所吸引,但是后来听见邬奉的话后,视线立刻落到了谢玉绥身上。
谢玉绥无知无觉地接下盒子,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个通体白色的扇子。
扇骨由白玉铸成,扇面尚未绘制,看起来像是个半成品,但是下面又挂着一个精巧的玉坠,怎么看都不像是存起来尚未用的样子。
谢玉绥正欲将扇子递给荀还是,结果一抬眼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谢玉绥一愣,道:“这扇子是先前许你的,扇骨非普通白玉,你且先带着,比你那竹扇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