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普耸耸肩,他不在意最后谁得了这天下,总归是凑个热闹,什么都无所谓,唯独不能伤了他的人。
这边眼神交汇,另一边卓云蔚在看见剑上的血时眼神明显有片刻闪动,然而很快又归于沉寂。
众人都看出了卓云蔚和荀还是之间存在不小的矛盾,虽不知道仇恨起源于何处,但冷眼看着便知,这段纠葛甚至于比皇帝还重要。
在场的人都以为卓云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时忘了来此的真实目的,然而卓云蔚却从容地将剑从柱子上拔了下来,冷笑一声道:“荀阁主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刚刚您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也说了是刚刚,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荀还是摸宝贝似的摸了摸扇子,左右翻腾确定没有受损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甚至没有管还在流血的胳膊,“我觉得还是我的宝贝扇子重要,它金贵得很,可不能坏了。”
这话一出口,皇帝的嘴角也跟着抽动了两下,抛开对荀还是武功的忌惮不谈,就他这总是不着四六的嘴也能气死个人,这世上也就只有荀还是敢说扇子比皇帝重要。
卓云蔚并不知道这扇子来于何处,瞧着不是从前见过的样子便也没多想,荀还是原本性子就不定,今天当个宝贝的东西明天可能就扔了。
“即使如此,荀阁主直接带着宝贝扇子离开便是,荀阁主若是真心离开,想必没有人能拦得住罢。”卓云蔚剑已经横在眼前,大有一副想跟荀还是换个地方一较高下的意思。
这话戳中了在场每个人的心,荀还是是迄今为止最大的变数,若是能将他引开,这局棋几乎可以一眼看到尾。
卓云蔚看似冲动,实则心思细腻,在不合规矩的边缘里又带着些让人心悦的理智,荀还是从前就很喜欢他这一点,故而也由着他瞎折腾,总归不会太出格。
只是如今这份喜欢已经不再是对着荀还是。
荀还是内心感慨,面上滴水不漏:“哦这样啊,那我刚刚觉得扇子是顶要紧的事,如今又觉得除了扇子以外其他事情也挺要紧了。”
卓云蔚的目光一直定格在荀还是身上,未见他拿有其他武器,毕竟荀还是寻常时候也很少带武器,便没有多想。然而眨眼的功夫,却见荀还是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眼熟的剑——那剑挂在荀还是房中许久,久的卓云蔚都快以为那只是一个摆件。
如今再看,这摆件却是锋利的很,剑光未至,罡风已经掠至眼前,卓云蔚不得不连退数步。
荀还是慢条斯理地将扇子收进怀中拍了拍,确定安放妥帖后轻笑一声:“虽说将你养在宅子里许久,总不至于武功也生疏了,让我试试可好?”
说罢直奔卓云蔚门面。
荀还是本就不是正儿八经想跟卓云蔚切磋,御书房再大毕竟是个房间,再怎么也施展不开,好处就在他可以在一招一式的空档间,将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都卷到这个争斗里,待太子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也跟着这群人乱搅和,脸色更是黑成锅底。
而也就是这么意识抽离的瞬间,他听见外面的异响。
大雪没有停歇,屠杀开始了。
所有人都明白,没有兵不血刃的篡位,哪怕是依从圣旨即位,朝廷内部依旧会出现大洗牌,总是要死上一些人,更何况是如今这个场景。
太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宫里已然冒着很大的风险,但也是建立在他多方部署之下已经控制了大半个皇宫和禁卫军,再加上后宫有德妃相助,更是得到了天枢阁的支持,即便不是彻底掌控了天枢阁,也未能彻底与荀还是合谋,但他没办法再等了。
到底也是仗着身边高手众多,本以为哪怕荀还是最后赶了过来,到底是势单力薄无功,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以一己之力让他们无法再进一步。
夜长梦多这四个字大家都懂,太子心焦,尤其是听见外面的声音内心更是躁动。
他看着战局另一边靠在墙角的皇帝喊道:“父皇,您再是躲避也无用,荀还是能护得您一时还能护得了您一世吗?您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偌大的宫禁已经是儿臣囊中之物,或者若是父皇愿意禅位与儿臣,做一个清闲的太上皇,儿臣也愿意继续孝敬父皇。”
这话狗听了都不会信,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一言不发,原本在这场战斗中最忙碌的荀还是却在这时笑着插嘴:“太子这话说的真动听,传国玉玺还没找到吧?您这就算真的成功了,皇位坐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您真当皇帝傻?有这闲心还不如顾顾您身后的赵大人,我看他的裤子已经湿透了,以后可怎么见人。”
太子都快忘了他那个舅舅赵淳还在屋子里,听见这话下意识转头。
变故突生,太子转头的空档突然听见有人惊呼,而后便是窗户破裂的声音。太子慌忙回身,原本处于战局中间的青色身影已经消失,同时不见的还有角落里明黄色的身影。
方景明几人此时正被起初的几个黑衣人纠缠着,本应该不落下风的众人不知为何此时却处处受到限制。
太子还没有疑惑太久,程普率先开口:“荀还是招数本就诡异,刻意引导这几个人的走势,竟是让他们形成了个体系,让我们脱身不得……嘶……”
因着说话分神,程普一不小心被划破了小臂,之后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招架。
太子不敢一人出去追,身边唯一一个空闲的人还是已经吓破胆子的舅舅。
“速战速决!”太子只能如此吩咐。
战局到底是少了一个主力,几个黑衣人即便体系再好却也逐渐走向颓势,当方景明一剑破空刺破其中一人心脏后,终于破了这个局,只是待众人再追出来时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雪飘飘洒洒,地上的脚印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幸而荀还是轻功虽好却带了个拖油瓶皇帝。
太子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便是先控制了整个皇宫之后,再大面积搜索,不曾想他们只出了两扇朱门,在宫墙之下,长街里见到了离开不久的人。
荀还是一身青衣在雪天里并不起眼,皇帝明黄色的衣袍却像是个亮着的蜡烛,紧贴着城墙站立不动。
太子停在长街中央,众人声势浩大地追了出来却未引起荀还是半分注意。
太子用力眯起眼睛,这才瞧见长街另一头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漆黑,身形修长,在这样一个雪夜里并不起眼,一晃神很容易被错过,可能让荀还是就此止步的显然不是简单的人。
*
荀还是确实想先将皇帝带出宫藏匿起来,东都很大,想要短时间藏匿个人尚且比较简单,所以先前他刻意收势,只为了引着那几个皇帝暗中培养的黑衣人形成一个简单的阵法来牵制其他人,他好寻个空档将皇帝带离。
起初的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刚到长街还没走几步路,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立于长街中央一动不动,好像是刻意等着他来。
时间紧迫,荀还是本不欲在此多费时间,他今日本就觉得身子不适,若是再被方景明几人纠缠上,且不说能不能带走皇帝,他自己都可能折在这里。
剑已出鞘,几次交锋之下荀还是却越来越心惊,这人身手深不可测,饶是巅峰时期都未必能百分百取胜,跟更不论现在功力被毒压制。
见势不妙,荀还是心生退意,脑子里转动飞快,正想着如何能再找个方式将此人牵绊住,剑身再次触碰之际,他却听对方道:“如今这是又看不清了?”
熟悉的嗓音硬生生地挤进了耳朵里,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飞快旋转的大脑,而后脑子突然如钟鸣一般来回碰撞——
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毒发的症状。
对方剑招突收,荀还是退回到皇帝身侧。
他眯着眼睛想看清前方的身影,结果除了贴着睫毛飘落的雪花以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可即便只是个轮廓他还是认出了对方。
即便之前被众人围攻的时候都能挂着笑的人,此时面色有些阴沉,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看来这趟浑水还真是热闹,邾国这是已经没有将领了吗?短短数日就已经打到东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