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瞬间冲破了整个府邸。
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见到漂亮的小娃娃,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他被老阁主秘密处决了。
一个漂亮却不听话,还十分危险的小玩意,留着没什么用处。
直到几年之后,府里的人才再次见到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娃娃,那时他身上的血腥味极重,死气缭绕之下,漂亮的脸蛋看上去就像是林立在墓穴中的假人,让人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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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还是方一被带到天枢阁的时候并不好受,因为他的投名状是老阁主府上的一个管事,好在那个管事在老阁主心里没有太重的分量。
只是在自己头上动土是换谁都会不舒服,老阁主又不是个善茬,自然不能容忍一个小娃娃在自己头上蹦跶,所以他将荀还是绑在地牢里折磨了三天。
剩下最后一口气时,老阁主惊奇这玩意还有点用,这才留下一条命,找了个茅草屋扔进去后随便扔了点伤药,每晚有人送饭送水再瞧瞧人死了没,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荀还是从那里出来时几乎脱了一层皮,整个人瘦的不像话。
后来有人问过老阁主,如何下定决心让一个已经过了最佳学武年龄,并且瞧着柔弱不堪的小娃娃入了那么个充满血腥的地方。
老阁主轻描淡写道:“有什么可决心的,送他去死,谁知道别人死光了,他却活着出来了,那就留下咯。”
说的便是那些先荀还是一步被带回去,磨练了许久最后却死在荀还是手里的小童。
天枢阁每年都会抓来许多小童培养,活下来的进入天枢阁,只是这一年,原本作为培养的小童一个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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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整个类似于童子军的地方屠杀殆尽后,荀还是便直接进了天枢阁,而入了天枢阁后第一次出任务去的便是卓家。
荀还是那时候还没有接触到中央权力,并不知道卓家究竟做了什么事,只是作为新人被带了出去。
他非主力,主要负责收尾清场,便是那个时候,在一处草垛里见着了一个婢女护着一个不过五岁的小男娃。
荀还是当时虽说年纪不大,但周遭血气完全隐藏不掉,一张漂亮过分的小脸逆着月光出现时,并不让人觉得多惊艳,越漂亮反而看起来更加吓人。
那是荀还是第一次面对“普通人”。
从前在天枢阁内,荀还是面对的都非善类,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环境里,即便杀光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而如今见着一个柔弱无助的侍女,看着她一脸惊恐地看过来时,荀还是的剑犹豫了。
眼看着侍女尚且不能自保却还在拼命护着一个小童,荀还是冷了多时的心突然跳动了起来。
他没能第一时间下手。
那一刻的犹豫给了小童逃跑的机会,也给了别人伤害他的机会——守在小童旁的婢女趁他不注意,手里握着匕首直冲而上。
冰冷的匕首捅进身体的瞬间他只觉得寒意冲向全身,女人看似瘦弱,歇斯底里之下力气甚大,眨眼间就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荀还是低头看向被贯穿的小腹。
当温热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衣衫时,荀还是笑出了声。
一闪而过的犹豫换来的便是这样一个结局,漆黑的刀柄像是个笑话,嘲笑着他的天真,笑他事到如今还想要活得像个人一样,去搞什么怜悯与不忍。在他刻意被天枢阁捡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做为人的那一面舍弃。
如今他不过是个人人厌弃的恶鬼罢了。
女人疯狂尖叫后退,此时动手的人反倒被吓破胆子,双手捂着脸就好像她才是受伤的那个。
荀还是的动作再无停顿,手起刀落间鲜血四溅,只是他到底没有追跑掉的小童,就好像放弃了自己最后一点天真那样,任由小童迈着小腿跑远。
*
天枢阁原本并非现在的样子,与杀戮不同,从前的天枢阁更多是活在阴暗里,以助皇帝盯着前朝和各国的动向,即便动手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大面积屠杀,是到了景怀文手里,天枢阁才彻底成了杀器。
方一进天枢阁时,荀还是曾因为漂亮的容貌和纤瘦的身体被人轻视过,他短时间内身上沾了太多的血腥,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阴郁,不笑也不爱动,整个人冰冷冷的像个假人。
天枢阁人数并不多,有些能力的人大多比较高傲,突然破格提了一个人进来,还是这样漂亮得像是个玉雕得娃娃一样的人,不服气有之,但是看热闹的更多,议论声也从背后挪到了面前。
那时天枢阁阁主之下有个武功甚高的人,他也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没少为皇帝做事,即便是老阁主见了都会客客气气。他在见了荀还是之后,那双眼睛几乎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慢慢的眼神越来越赤裸,直到有一次替皇帝办完事情之后身上血腥未散,又沾了点酒就开始不老实。
那日恰逢节日,老阁主将未出勤的人聚起来一起喝了几杯,荀还是作为年龄小的自然被灌了不少酒,酒席将散未散,气氛逐渐古怪起来。
冰雕似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搂到了怀里,上下其手,口中满是污秽的言语。
彼时时间已晚,天枢阁内聚了不少人,大多数人都喝了酒,精神极度亢奋,眼瞧着这一幕跟着起哄。
众人谁都没把这当回事,毕竟那个漂亮玩意下手虽黑,却从未跟天枢阁内的人交手,没人知道他武功如何,年龄尚浅又没有排上号,没人关心他会怎么样。
这些人甚至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没记住,私下里都叫他漂亮玩意。
酒劲儿上头,荀还是的反应也是稍显迟钝,麻木地感觉着那只游走于身上的手越来越放肆,撩起外衫就往腰上摸。
“你别说,这小玩意还挺听话,早知道这样我先下手了。”不知何人扬声喊了一句,周围一群人嬉笑应和着。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推搡吵闹地看着院子中央两个人。
青色的外衫飘落在地,众人起哄的声音突地变得老大,还有人欲盖弥彰地遮挡着眼睛,却又在手指间露出缝隙,眼看着愈发不堪的一幕。
谁都以为这个漂亮玩意已经吓傻了,任由他人剥掉衣衫,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水到渠成,其中不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分一杯羹。
这样好看的人太少见了,逛遍青楼都见不得此种极品。
空气愈发粘稠,众人都以为这事儿板上钉钉,却在这时一声突兀的笑声打破了现场旖旎的气氛。
那笑声并不大,却有好像有破空之势,清冷中带着一点嘲弄,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声音。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包括整个事件的主角。
醉酒之人手上动作一顿,向后错开少许,眼瞧着从来不做表情的人正微笑着看向他。
“怎么停了?”那声音就好像冰雪融化后,水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清脆好听,是少年人尚未变声完全时,短暂存在的声响。
“你……”不知怎的,明明少年人眼睛里还带着笑意,他却突然浑身一凉,原本上头的酒劲儿也散了大半。
“唉,我本不欲如此张扬,毕竟时机尚未成熟。”少年人头发已然有些散乱,衣着更是不成体统,可那明媚的笑容甚至比天上那轮明月还要晃眼,这是这些人第一次看见‘漂亮玩意’笑。
漂亮玩意……叫什么来着?
众人不自觉地开始想,尤其是站在正中央的那个人。
但是想来半天他都没想起来,再抬眸时对上那双带着弧度的眼睛时,方才降下去的火气蹭一下又冒了上来。
叫什么都不要紧,左右只是想睡觉的玩意。
那人笑容又漫了回来,手指落在少年人的脸上:“你跟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我自然不会吃亏。”少年人眼睛弯的更甚,发丝被风吹得遮了半只眼睛,他轻笑着又说了一句,“我吃人。”
话音未落,下一瞬鲜血四溅,咚的一声,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滚出去老远。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却在照到少年人身上时换成了艳丽的红色,少年人猩红的舌头舔掉了嘴角的血珠,歪着头看向两侧寂静无声的人群,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