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渐消,再对着荀还是那张过于惊艳的脸,慢慢的他有些忘了自己这些时日伺候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主,忘了这个主究竟有什么样的传言,更忘了第一次来这时是什么样心态,所以这会儿乍一看见荀还是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主子让咱在这看着您……”
“啊!”
话说了一半,音突地上挑,紧接着一声惨叫险些贯穿整个宅子,声音尖细刺耳。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一根筷子正立在脚背上,将他牢牢定在地面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不知何时消失了的恐惧再次爬了上来,本能驱使下,他疯了似的想要逃,可先前给他的机会不曾珍惜,现在无论如何脚都抬不起来,因着挣动,血流的更快了,疼痛逐渐变成麻木,可心里的那些恐惧越放越大,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荀还是,杀人不眨眼的荀还是!
他后悔了,然而世间并无后悔药可吃,似乎自己就要被这种肃杀的气氛勒死。
正当这时,他听见主位那人用着柔和的声音慢条斯理道:“既然不想走那就钉在这吧。”
说罢拿起搪瓷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因着天气暖和,一路过来粥尚未凉透,隐隐还冒着热气,荀还是有些嫌弃地皱着眉。
粥颜色透亮,里面还加着肉丝,本是香味馥郁,可到了谢玉绥面前看着极为碍眼。
“一大早就吃肉,倒也好消化。”他话里满含深意,荀还是听见后轻笑一声,另一只手对着空荡荡的门挥了一下。
一个黑影落在门口,无声地走到灰衣内侍身旁,矮下身毫不犹豫地拔下筷子,在他又要张嘴嚎叫时,速度极快地将筷子塞到他嘴里,直接将人扛走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厅堂里就只剩下荀还是搅动米粥的声音,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米粥上的热气逐渐消失,荀还是突然轻笑一声道:“怎么的看不惯这碗粥?”说罢端起就要吃下去。
嘴已经碰到碗口,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谢玉绥道:“既然凉了便不要吃了,冷的荤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难得的是,这一次荀还是竟然乖乖地顺着他的力气将碗放到了桌面上,而后仔细打量了谢玉绥两眼,最后笑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在装圣人,还是真就这样性子,或者……想要以身色诱,让我投奔贵国?”
荀还是声音越来越低,柔和的嗓音里染上了一点欲:“若是这样的话……我有些心动了。”
谢玉绥倏地松手,抿嘴看着荀还是,眼神明暗变换着。
荀还是见此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浑身颤抖不已,没多会儿眼尾就浸上了红色,带着点水光。
过了好一会人他才缓过来,擦了擦眼角道:“不逗你了,好好吃饭吧,一会儿可就凉了。”
谢玉绥不太情愿地坐在了对面,甚至有些还念自己在小院里安静吃早饭的日子。
荀还是手抵着下巴,看着谢玉绥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夹菜,道:“放心,你那边都是我宅子里做的,没毒。”
有没有毒也吃了这么多天了,想要他死早就死了,谢玉绥倒不是因为这个。
不知为何,明明满桌子的早点,他却总是控制不住眼神去看荀还是面前的白粥,最后索性放下筷子道:“你就这样顺从着邾国皇帝,让他糟蹋你的身子?”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难听呢,什么叫糟蹋……”荀还是翻了个白眼,“你看,至少我之前跟皇帝说,不要让毒药的味道盖过食物本身的香气,不然会显得我很傻,然后粥里就有肉丝了。”
说完他还挑起一根肉丝展示给谢玉绥看。
谢玉绥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荀还是不以为意地将肉丝放回去:“其实现在吃不吃无所谓了,这个毒到一定程度后就不会再进一步,皇帝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嗯……求个心里安慰?”
谢玉绥嗤笑。
荀还是向后向后一靠,今日不打算动这碗粥。
某些人,惯的时间长就总以为自己要上天,更是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在绳子放松到一定程度时则需要收紧一些。
皇帝只以为荀还是是他养的狗,但他何尝不是一直被豢养起来的狮子,就连爪牙都握在别人的手里,不过是看着唬人罢了。
“对了,别说那些糟心的事情,昨天晚上的那个热闹还有后续,你要不要听?”
谢玉绥从来不知道荀还是这样喜欢看热闹,左右无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昨天那个妇人你可能不知道,那是正二品参知政事梁和昶的女儿,早年焦广瑞曾经是梁和昶的门生。”
“青梅竹马?”谢玉绥想了想昨天妇人的样子,这青梅竹马够热闹的。
“算不得青梅竹马吧,虽说这位小姐早年也曾在自家学堂念过书,但跟焦广瑞算不得有交集,这位出身高贵的小姐看不上寒门焦广瑞,焦广瑞呢也不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姑娘。”
谢玉绥:“你连这些都知道?”
“你当天枢阁是摆设?”
“……”
“好好听故事,别打岔。”
“……”
荀还是训完人觉得心情舒畅,然后接着道:“之后的事情很简单,焦广瑞及第,皇帝赐婚,两家结姻,后焦广瑞官拜中书令,倒是压了他丈人一头。不过焦广瑞品行还是不错的,人也公正,虽说出自梁府,但未曾真正站队,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太子党,家里也就只有梁家女一个正妻。”
谢玉绥了然。怪不得昨天那妇人口口声声地喊着焦广瑞是借着她爹的光,但是大庭广众之下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这中书令更是面上无光,不知要如何见人了。
“之后真的闹到皇上那了?”谢玉绥好奇,若真这样,这位焦大人可以直接辞官归乡,一辈子不出来见人了。
“那倒没有。”荀还是轻笑,“就是这几日焦大人称病告假,没去上朝罢,倒是皇帝派了太医去府上走了一遭。听说我们走后,梁大人来人去现场调停,然后又将焦夫人接回家劝了劝,这才没将事情闹大。”
“当真是热闹。”
荀还是笑眯眯地点点头,似乎对能分享热闹这件事很是愉悦。
这种热闹虽不至于每天发生,但总会有那么几次,谢玉绥不明白荀还是为何会对这种感兴趣,甚至未卜先知似的提前到了青楼,就为了看家长里短夫妻打架。
不过他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问出口。
然而没过多久,谢玉绥就得到了答案。
在焦家这个事情闹出来不久,永极楼的那个水儿姑娘就上吊自杀了,死的时候被一匹白布裹着去了衙门,老鸨报的案。
寻常百姓家里出现非正常死亡的情况下,都是仵作去现场走一遭,确定没有他杀的可能,便由着家人安排后事,倒是不需要走一趟衙门。
但是在水儿自杀的当天,老鸨率先去衙门报了案,说水儿不会上吊自杀,前一天还跟老鸨说歇一段时间便可以重新营生了,毕竟是靠着老鸨这么多年的栽培,要还恩情。
衙门一听,立刻派人上门调查,而当初闹事的焦夫人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听见这个消息后,谢玉绥还没来得及问问荀还是这事儿是不是跟他有关,没想到就在自己的小院里看见站在树下赏花的人。
桃花落了满头满肩,那人一身青衫,长发竖起,微微仰头时露出修长的脖颈,像极了误入人间的妖精。
谢玉绥脚步停在廊下,一时有些不忍打破这种气氛,然而荀还是是什么人,武功高强不说,耳朵也极为敏锐,在谢玉绥尚未靠近便知道有人过来。
荀还是掸掉额发上的几片花瓣转过头,接触到谢玉绥目光后笑的一脸促狭:“先前你不是问我在邕州布的很多没用上的局都怎么样了吗?现在用上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发啦,元宵节快乐,吃汤圆哦~(悄咪咪的说,我喜欢黑芝麻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