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不知道在幕后支持她的是什么人,只当是个不想露面的官老爷,这倒也能理解,哪个官老爷想要跟青楼沾上关系?
青楼开的时间久了总会闹出点事儿,尤其是那些急色之人,长时间混迹在女人间,再加上自身不知保养,偶尔会有猝死之人,这时候这位幕后老爷的用处就来了。
别的青楼遇到这事,即便后来平息也没少花钱,可是永极楼唯一一次遇到时却能全身而退,那时候她就知道她身后的“老爷”官职绝对不低。
可官职再不低的“老爷”用处之大也是对这贫民百姓,到了荀还是面前无甚大用。
因为这是个疯子,彻头彻底的疯子。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得到天枢阁阁主的关注。
当初水儿之死出乎意料,她心疼水儿之余不免怨念损失了不少钱,所以当有人送钱上门,让她将前来询问之人引到城外时,没多想就应了下来,左右一句话的事。
那些人若是说明引的是荀还是,借她两个胆子都不敢应下,如今见着这个场景没晕死过去已经算她胆子大。
然而现在看来,还不如晕过去。
*
听了荀还是的吩咐,卓云蔚开始满屋子找能堵嘴的东西。
他很少跟着荀还是出门,更没见过这种场面,他有些兴奋。
最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一块破抹布,没管馊没馊直接塞到了老鸨的嘴里,随后看向荀还是,脸上的激动掩饰不住:“阁主,怎么整。”
荀还是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晃动着酒杯,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语气清淡:“果真待时间长了人容易待傻,下次穆则带着卓云蔚出去见见世面,如今话竟需要我重复第二遍。”
穆则没再让卓云蔚玩下去,主要是他怕再玩下去被塞抹布的可能就不止老鸨一个。
他拎着老鸨往外拖,临到门口时荀还是道:“卸了一条胳膊带回来问话,我没耐心跟她耗,若是没有说实话的意思就再卸一条。”
穆则点头应下,老鸨一脸菜色,想要求饶奈何嘴里被塞满了东西,双手捆在身后,绝望地被拖了出去。
门合上后荀还是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卓云蔚有些不懂,几次想要开口但又憋了回去,在第三次张嘴之际,荀还是先一步说道:“想说什么快说,张嘴闭嘴做哑巴吗?”
卓云蔚嘿嘿一笑:“我就是不太明白阁主找这个老鸨做什么,不会就这么个老鸨有胆量算计着您,将您送到了牢里吧?那可真是要找她算账。”
卓云蔚被人从牢里放出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城外死的那个就是青楼新花魁的父母,已经抓到真正凶手。
凶手到底是谁卓云蔚不关心,反正他不想在牢里待。
荀还是习惯性地咬着酒杯,慵懒地半垂着眼皮,除了先前跟老鸨的那次对视以外,他的视线一直都落在一个地方,好似对面真的有个人,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折腾。
听着卓云蔚的话,他将酒杯放下,向后一靠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房梁,过了会慢慢悠悠道:“我跟一个女人计较什么。”
“那阁主您这是……”
“你觉不觉得青楼真是个好地方。”荀还是经常说话没头没尾,让人捉摸不透。
卓云蔚跟了荀还是这么长时间,依旧没能习惯,“嗯啊”了两声后挠挠头,他听不出其中的含义,便只能顺着这句话向下:“挺好的……吧,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来了,不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想必是个好地方。”
他没逛过,说不出太多好,只能依着记忆干巴巴地夸两句。
荀还是头歪向一侧看着卓云蔚,直到把卓云蔚看毛了噗嗤一笑。
这一笑眉眼同时弯了起来,长发颤抖着垂在身侧,末了他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房梁,椅子稍向后翘起,长腿搁在桌子上没个坐相。
卓云蔚经常被荀还是晾着倒是习惯了,他越跟荀还是接触,就越觉得自己像个傻的,可他又没那个胆子问,寻常还可以缠着穆则让他多解释几句,现下只剩下他一个人,问无可问就只能扮木头。
卓云蔚刻意放缓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屋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荀还是晃动椅子时发出的吱扭声。
空气逐渐粘稠,正当卓云蔚快要被这个气氛憋死的时候,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椅子“哒”的一声落了地,荀还是道:“你觉得……先前来的那个客人怎么样?”
“客人?那个自称于岁的?”卓云蔚问,“我看不太出,接触的不算多,几次相处来看虽说不算健谈,但感觉人还好吧,至少没跟我打听过什么事儿,还算个老实的。”
听着“老实”这个评价荀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卓云蔚坐下,而后扔了一句:“你真应该去看看眼睛,年纪轻轻便有眼疾。”
卓云蔚脸色一红,思来想去也没想到那位客人有何问题,悻悻闭嘴不打算自取其辱。
好在这次荀还是没再留着卓云蔚自己消化,他道:“我们先在这里等着一个人,待这里事情解决之后你去趟邕州。”
“邕州?”这是荀还是第一次给卓云蔚指派任务,他有些兴奋,“阁主您吩咐。”
荀还是把玩着空了的酒杯:“去邕州……暗中跟着先前住在宅子里的客人。”
“于岁?他去邕州了?作甚?”卓云蔚的问题一如既往的多,这若是换个人只会应声,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废话。
好在荀还是早已习惯卓云蔚的话痨,耐心地补充道:“你且先跟着,记得给我传信……”
说话间门口再次传来细微的声音,卓云蔚本还想听荀还是多说几句,结果却被声音打断。
他以为是穆则卸完胳膊回来了,心里念叨着自己真是跟穆则反冲,好不容易荀还是肯让他出去了,结果就这样成了半句话,也不知道这个任务会不会泡汤。
正嘟囔着,门被人推开,令人意外的是进来的并非穆则,一个穿着夜行衣,楼上戴着斗笠的人走了进来。
斗笠上沾着水滴,阴沉了一早的天终于下起了雨。
卓云蔚见此赶忙站了起来,防备着往荀还是身边挪了挪,但他视线落到荀还是脸上时,却发现荀还是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似乎一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个人来。
荀还是对卓云蔚道:“别在这杵着丢人,再去给客人拿个酒杯。”
卓云蔚有些不放心,荀还是见他许久没动,手指一弹,一股起劲打在了卓云蔚腰上:“要我八抬大轿送您去拿杯子?”
卓云蔚猛地反应过来,哪里还该待下去,只是在出门之际脚步有些犹疑,但因着“听话”二字作祟,还是乖乖将门关上,马不停蹄地去找酒杯。
门方一合严,荀还是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没让来人坐到对面的位置。
这雅间主座就两个,荀还是占了一个,对面一个。
他所指的是次席,来人见着一愣,而后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但瞧着荀还是的模样又不似玩笑,便压抑住心中的不满坐到了那里,摘了斗笠后露出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孔。
来人头顶玉冠,面色红润,一双桃花眼自带笑意,让人平生三分好感,虽说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气质还算沉稳,坐在那里自带上位者气息,身上穿着普通的夜行衣,却被他穿出了罗绸锦缎的感觉,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荀还是手肘撑在桌子上,拖着下巴歪头看着这人,未曾起身行礼,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那人见荀还是既不起身行礼,也未有开口之意,倒也不恼,率先道:“今日来访唐突,荀阁主日理万机,想见不易,如此时机前来还望荀阁主见谅。”
荀还是:“您客气,在下一介粗人,做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之事,承蒙皇恩浩荡,给了荀某一个栖身之所,既归于皇家,自然也是您的下属,您这话客气了,太子殿下。”
第42章
太子二字本是地位的象征,可是从荀还是嘴里出来,不知怎么的,景言峯听出了戏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