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蛇(24)

2025-10-31 评论

  贺君旭收拾妥当后,在出门前先去了贺茹意的院子里。

  好歹也在礼部待过几个月,贺君旭跟着那群老油条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

  他自幼丧母,小时候祖母和姑姑都照养过他,可最终能和他入宫享天伦之乐的人,却是担了个“母亲”虚名的楚颐。贺君旭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姑姑又素日和那象蛇(24)不对头,还不知得多生气。

  贺茹意坐在房里,算盘哒哒打得响亮。抬头见了贺君旭,笑道:“君儿来了?”

  她上下打量他,眉眼间既欣慰又羡艳,对儿媳道:“我侄儿真是越来越英华夺目了。”

  儿媳裴氏低头撇了撇嘴,心想这是凶残夺目才差不多,她还是喜欢自家夫君那种谦谦君子的模样!

  下一刻,她余光看见贺君旭手上的礼品,好奇道:“小叔,这是你入宫赴宴的赠礼吗?”

  贺君旭将礼盒放在贺茹意房中的桌上:“是送给你们的。”

  看着贺茹意和裴氏两脸吃惊的模样,贺君旭摸了摸鼻子,“我幼时受姑姑养育,如今有了点出息,报答您是应该的。”

  这二人看起来好像压根没有为楚颐能进宫赴宴之事而怨怒,这是他来之前没料到的。约莫姑姑的心胸还是很广阔的,这么说来,还是他小人之心了。

  贺茹意自然没有贺君旭想象中那般心宽体胖,楚颐能进宫的事刚传出,她便一拳锤凹了一张老木凳。只是她最近太忙了,要入宫赴宴的贵妇人都挖空了心思要争奇斗艳,她刚从楚颐兄长处买下的馥骨枝所制成的妫翠首饰被人争抢着要,她一时要看着染坊将馥骨枝的花汁染成翠羽,一时要看着珠钗匠人将翠羽打造成妫翠首饰,一时还要和要买首饰的贵妇人们打交道,忙得不可开交,她的怒火和怨气没半天便被遗忘在角落里了。

  而且,这妫翠生意才做了一个月不到,便已赚下了五千两,实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贺茹意见人三分笑,就是喝白开水,也觉着那水甜滋滋的。

  暂且让那象蛇(24)得意一会儿也无妨,很快她便要做出辉煌的成绩,进而名正言顺地长期握住管家大权了。

  贺君旭出了姑姑的院子,走到正门处,便见楚颐父子二人徐徐而至。

  虽然象蛇(24)常被视为异类,但当今圣上从前曾封过一名象蛇(24)妃子,因此相应的礼制都十分齐全。礼制规定,在正式场合中,象蛇(24)郎君作男子打扮,但需耳戴女子耳坠,象蛇(24)娘子作女子装扮,但需头束男子发冠,以此昭示其雌雄兼具的身份。

  楚颐今日穿了一身雅致讲究的靛色绣金衣袍,那袍子宽大飘逸,偏偏腰间却紧紧束起,勾勒出水蛇一般的腰肢。他今日将一头墨发高高地束进了发冠中,用玉簪系住,一丝碎发也不留,这打扮明明是庄严持重的,却反倒让人目光无法忽略地聚焦于他耳垂上那串珠翠摇曳的耳饰。

  贺君旭看了一眼,目光便幽暗起来。

  这象蛇(24),天生就是来勾引人的。

  怀儿亦步亦趋地跟在楚颐身后,见了贺君旭便乖乖地行礼问候:“长兄好。”

  怀儿耳朵上亦戴着一串贝壳和浅色水玉制成的耳坠,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实在是天真可爱。

  贺君旭不禁露出些笑意:“怀儿好。”

  楚颐瞥他一眼,扔下一句话便径自上了轿:“怀儿,今晚你跟着你长兄。”

  怀儿巴巴地看着楚颐的背影,脸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黯然失望。今天爹爹自从梳洗完之后便一直离他远远的,也不让他牵手,也不让他靠近。

  贺君旭皱了皱眉,弯腰将怀儿一把抱起:“别管他,大哥带你进宫玩儿。”

  红日西坠,霞光万里,三人乘轿从正门出府,抵达皇宫时正值华灯初上。宴席设在启和殿,如今尚未开始,受邀的文官武将、王侯贵胄都携着家眷在殿外的宫道庭院中等着。

  怀儿第一次进宫,又紧张又好奇,很快将方才的难过忘记了。入宫后不许再骑马乘轿,贺君旭怕他走得累,便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托着走。怀儿坐在高高的长兄肩上,将那美轮美奂的皇宫看得真切:挂着莲花宫灯的琼楼玉宇,尽态极妍的奇花异草,简直比他做梦梦见的仙宫还漂亮。

  “爹,我也要骑高高!”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骄蛮的小孩声音,贺君旭转身,便看见了白小公爷、裴小侯爷,还有右手携着妻子左手牵着孩子的严燚,方才那声音正是他的儿子严金祁发出的。

  “骑你个头,自己多重心里没数吗?”严燚低头训斥了一句,方笑着向贺君旭打招呼。

  见了在学堂的小书友,怀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在贺君旭耳边小声道:“长兄,我还是自己走吧……”

  严夫人带着两个小孩一同去池塘看锦鲤了,白小公爷这才走近了挤兑贺君旭:“靖和,你够会宠小孩的啊,喜欢孩子怎么不赶紧娶妻生一个?”

  贺君旭:“滚。”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能不能别他娘的再念叨媳妇孩子了?礼部那群傻逼,竟然叫他带楚颐和怀儿来赴宴。

  贺君旭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远方那个象蛇(24)身上,楚颐正被簇拥着站在景通侯身旁,游刃有余地和几位官员寒暄。不知是凑巧还是感应到了贺君旭的视线,他淡淡的妩媚的视线竟也扫了过来,一时和贺君旭四目交接。

  贺君旭瞪他一眼,示意他小心说话。

  楚颐挑衅般向他露出一道艳丽的笑容。

  他和他共同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丑闻若是泄露出去半分,不但他们自身万劫不复,就连贺家楚家恐怕也要被牵连。

  贺君旭又心虚又心烦,但几位发小不知道,见他黑着脸还以为是恼羞成怒了,纷纷安抚道:“不是笑话你,你如今形只影单的,不说咱们几个兄弟,叔辈们也操心你终身大事啊。”

  几人正插科打诨,忽而听到一阵骚动,原来是看见雪里蕻也到了,不少人正围上去打招呼。

  这位象蛇(24)将军身穿赤缎箭袖衣,耳朵上戴的是一枚北疆雪原猎人常戴的兽骨耳钉,威风凛凛,健康的蜜色皮肤在灯下黑得发亮。

  裴小侯爷和白小公爷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炙手可热啊。”

  白小公爷撞了撞贺君旭手肘,脸上挂着笑调侃:“你小子之前宴请雪将军,原来是帮着贵妃娘娘看人呢?”

  贺君旭听得云里雾里,严燚一看便知道贺君旭这人又缺席了京中的风言八卦,在他耳边解答道:“传言你姨母,庄贵妃娘娘相中了雪里蕻。”

  贺君旭奇了:“她要将六公主许配给雪里蕻?”

  雪里蕻这个年纪就当上将军,也算年少有为了,只是六公主才十四岁啊,怎么急着要许配人家?他才婉拒,又要许给雪里蕻?

  严燚摇摇头。

  白小公爷咋咋呼呼道:“你真不知道?贵妃娘娘想为太子纳一个侧妃,雪里蕻,侧妃!我也是搞不懂,他虽然是个象蛇(24),理论上能生孩子,但看外表就是个皮糙肉厚的汉子,贵妃娘娘怎么会把想法打到他身上?”

  贺君旭确实也震惊了,太子病弱柔善,长得跟女孩儿一样,雪里蕻则是魁梧壮实、英姿勃发。他娶他,那画面未免……未免太诡异了。

  更重要的是,雪里蕻虽然军阶不高,可着实是个将军,真的能嫁为人妇吗?

  贺君旭呆滞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后来怎样了?”

  “雪里蕻拒绝了,就说志在四方,不在宫墙之内。”严燚说道,“他倒是个好汉。”

  “这可不好说,没准是在拿乔?”裴小侯爷拿严燚的身躯挡着,探究地偷看已经落座的雪里蕻,“求亲的可是太子的母亲啊!”

  “是我我也拒绝,都熬到将军了,谁愿意去后宫为奴为妾?”白小公爷耸耸肩,“何况太子今天是太子,明天还不知道呢……”

  他自知失言,连忙住了口。

  不一会儿,只听见钟鼓齐鸣,雅乐并奏,宫中内侍引着众人依次列队,一同迎拜天家到来。

  当今天子庆元帝在前,庄贵妃在侧,太子和三皇子光王在后,皇室一家入了殿,众人方按品级次序陆续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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