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种酒局,贺君旭定然也要被拉进去灌几斗才能脱身的,但今天他身旁还带着一个奶娃娃,自然就被轻易放过了。
怀儿年纪小,困得早,贺君旭见他哈欠连天,便派人去叫楚颐回来,准备也要走了。
光王一派都是好酒之人,加之今日是难得的交际场合,许多杯盏应酬推辞不下,楚颐未免多喝了几杯,回来时已经眼饧骨软,两脸酡红。
“爹爹!”怀儿见他步履虚浮,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想挽他,“爹爹,我给你留了点心。”
刚走近,怀儿在他身上闻到一股醇香的桂花味,好像满皇城的桂花树都在楚颐身上生根发芽了一般。
怀儿在他身上嗅了又嗅,惊奇道:“爹爹,你好香。”
“你是小狗吗?”楚颐轻笑了笑,声音有些发飘:“是桂花酿。别闻了……快走吧。”
回到贺府,已是更深人静,唯有看门更夫仍掌着一顶暗黄的灯笼,与天上的一轮孤月遥相辉映。
怀儿在回程中途已经睡着了,贺君旭抱着他下了轿子,便见楚颐那顶轿子的轿夫正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侯爷,小的喊了好几声了,楚夫人还没出来。”
贺君旭走过去,刚撩起他轿子的门帘,扑面而来便是馥郁的桂花香。
是那象蛇(26)身上散发的香气。
这得是喝了多少?
皇宫的御赐桂花酒用料足、年份久,初入口时绵香清甜,后劲却着实不小,楚颐方才还能踉踉跄跄地走几步,如今酒气发散,竟在轿子里睡痴了,怎么也叫不醒。
贺君旭嫌弃地瞥了一眼,“把轿子抬到他的院子里,再叫他的下人扶这醉鬼进屋。”
怀儿被这动静惊醒,听见他们的对话便忧心忡忡地问:“爹爹不会有事吧?”
贺君旭随口说道:“没事的,走,我送你回屋。”
能有什么事,祸害遗千年。
贺君旭将怀儿送回房,可怀儿怎么也不肯睡,非要等轿夫把楚颐送回来。贺君旭只好又带他出了房门,此时轿夫抬着轿子终于徐徐到了遗珠苑,立即便被林嬷嬷等一干仆人团团围住。
楚夫人很少失态,今天竟然醉得不轻,众人既意外,又为难起来。
只因楚颐是亦男亦女的象蛇(26),成年男女都要对他遵守“男女大防”的规矩,不得有肌肤之亲。于是楚颐的近身侍从要么是未及笄的小丫头,要么便是年过六旬的老嬷嬷,谁都没力气把他搬出来。
“什么男女大防,有病!”怀儿急得团团转,拉着贺君旭的袖子求道:“长兄,怎么办,爹爹在轿子上会着凉的。”
林嬷嬷早已看见了贺君旭,自从撞破贺君旭和楚颐的事后,她每次看见贺君旭都浑身冒汗、尴尬不安。但怀儿说得对,楚颐睡在轿子上总不是事。
她将周围的下人都支开,硬着头皮说道:“嫂溺叔援,权宜也。侯爷,能不能劳驾您……把公子送回房中?”
.
第二十六章 酒色累事
月上中天,桂影婵娟。
温香软玉,一时在怀。
贺君旭踢开门,便一手将楚颐摔到软塌上,仿佛手上托着的不是柔若无骨的身躯,而是什么烫手山芋。
他脚步一转,关上门,到茶案旁倒了一杯冷茶。
下一刻,便悉数泼到楚颐脸上。
那象蛇(26)打了个哆嗦,迷迷瞪瞪地从酩酊中醒来,嗔视着作俑者,然而眼睛因酒意而带着混沌的水光,好似蔷薇剪却了尖刺,那些平日的狠毒、算计、傲慢都褪去了,徒剩下绵密柔软的、如桂花酿一般香甜的妩媚。
贺君旭走到榻前,敛着眼,居高临下地看他。
那象蛇(26)歪歪斜斜地侧躺着,妫翠耳坠散落在肩头上。他平日不曾佩戴耳饰,耳垂如今被扯得红红的,还有点微肿。
贺君旭盯着他,猛然伸出手扯掉了那串流光摇曳的耳链,恶狠狠地揉捏起他微红的耳垂来。
楚颐“呀”了一声,才迟钝地惊呼起来。他晕乎乎地伸手挣扎,不知怎么却变成了迎合,拉拽着贺君旭也落在卧榻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意从骨骼中生发出来,楚颐无意识地贴着身旁的雄性,将脑袋贴在他颈窝上磨蹭,像被饥乏支配的小兽在向它的饲主索求饲粮。
贺君旭眼神一暗,心里却烦躁起来。
他越是想要,贺君旭越是不给。楚颐如同一条蛇一般紧紧缠着贺君旭,还哪有晚宴上长袖善舞的从容模样?
贺君旭心里忽然划过一丝异样,就算酒醉令他原形毕露,但也不至于饥渴成这样……
他拉着楚颐坐起来,强迫地向这象蛇(26)灌下几杯冷茶,这人却软烂如泥地趴在他身上,浓郁到异常的桂花暖香萦绕不散。
莫非是被下了药?
窗外正巧传来了三更天的梆子声,贺君旭脑中忽然划过一丝猜想。
他心念一动,手中气劲迸发而出,房内几支照明的蜡烛齐齐熄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论被人下药这件事,贺君旭比任何人都有心理阴影和受害经验。
下药的人不可能只停留在下药这一步。
为了静观其变,贺君旭从墙角打开密道机关,将烂醉的楚颐扯进去,只留出一条小缝。
密道的入口处的阶梯通道极窄,二人只得挤作一团。楚颐趴在贺君旭身上,声音低哑,气息又热又潮地打在他唇边:“还在等什么……”
“闭嘴。”贺君旭烦躁地捂住他的嘴。
果然,反锁着的窗户外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很快,月光连同一道黑影,同步落在了房间地上。
借着微弱的月色,那黑影越过屏风,缓缓走近楚颐的床。
贺君旭一动不动,正屏息观察着,忽然手心一片湿润。
那象蛇(26)正用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他的手心。
贺君旭的痒意从手掌一路蔓延到心里。
黑影在楚颐床上摸了个空,见目标不在,黑影自知事情有变,立即开始撤离。
他的脚步很快,然而漆黑的空中有东西比他更快。
三支流星镖几乎是同时穿过他的左肩、小腹和小腿。无声无息,却力抵千钧,镖上的倒刺生生勾出了三块血窟窿。
黑影发出了一声无法压抑的哀嚎,却也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翻出窗户。
楚颐几乎在黑影不见的一瞬便缠住了他,贺君旭深深吸了口气,才推开了身上的柔软:“你待着密道里,我去追踪他。”
“不……”楚颐皱着眉,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还没有给我……”
“什么?”
楚颐脸上被泪水湿透了,身体里好像有一只虫子在他五脏六腑中攀爬啃咬,带来密密麻麻的痒意和饥饿。
“解药……给我……”楚颐凄苦地呻吟起来。
贺君旭被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什么解药?我怎么会有你的解药?”
楚颐却又不说话了,胡乱发着酒疯,只抱着他不放。见他被药效折磨至此,贺君旭亦不放心将他独自留下,只好藉着黑暗在密道里为他纾解。
一夜纠缠。
楚颐苏醒时已在床上,门外持续响着急促的敲门声,还有贺茹意在庭院里的尖锐咒骂:
“楚颐,你给老娘出来!”
楚颐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勉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林嬷嬷,又怎么了?”
林嬷嬷快步走进来,一见了楚颐锁骨上的点点红痕便低下了头。
她禀道:“公子,贺茹意一房人过来了,一来就吵着骂着让您出去。老身已经让管家派人将他们拦着了,您看该如何是好?”
楚颐揉了揉太阳穴,不需再问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晚借雪里蕻之口暴露出馥骨枝所造的妫翠饰物会致人不孕的消息,估计一早上就被参加宫宴的夫人小姐们传遍了京城。贺茹意砸了重本从楚颐手上买下馥骨枝,此刻恐怕都要赔个精光。
如今肯定是算账来了。
在楚颐计划里,此时就该他出去幸灾乐祸看好戏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