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蛇(34)

2025-10-31 评论

  车夫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又一支鬼面箭已经从他后背钻入,自他前胸钻出,在他心房处掏出一个狰狞的血洞。他想要回头看身后来者到底是何人,身躯却往前跌倒,直直地扑在地面上。

  在他身后,并没有站着什么从天而降的贺君旭,唯有一个弱不迎风的象蛇(34)楚颐。

  “你有这么牛的东西,怎么不早点用?”雪里蕻的左肩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他用牙将衣袖撕成布条,麻利地扎住了鲜血淋漓的伤口。

  楚颐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只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袖箭筒,撇了撇嘴。

  这袖箭是入夜前马仁亲自送来的,那沉默寡言的侍从只一板一眼地复述:“裴小侯爷去狱中见了将军,回来传了将军口谕:将此物交予你手,为救急所用。”

  那武夫……算他莽撞一世,聪明一时。

  终归此地不宜久留,雪里蕻以未受伤的左手扬鞭策马,乘着二人的马车匆匆隐入深林。

  驯马奔腾在无星无月的乌黑小径,雪里蕻心里却是一片茫然的白。

  来京城时,他是破例册封的第一位象蛇(34)将军,风光无限的后起之秀。短短数日,他丢了身子,丢了武功,连仇人的目标也丢了。

  南疆边关的漠漠雪原,他再也回不去了。但京城波诡云谲,明枪暗箭,更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天苍苍,野茫茫,江山寥廓,他却无路可走。

  翌日清晨,天光才初现一丝熹微,京兆府屋檐上的薄霜还未消融,狱卒长刚换了班,还在打瞌睡,明寐间忽然嗅到一阵幽冷的暗香,瞬时半身酥了,正待做一个美妙的春梦,就被一道微冷的声音唤醒。

  “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狱卒长惺忪地眯开眼,但见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立在自己面前,恍惚间还以为是春梦中的仙人下凡,再定睛一看,方认出是贺家的象蛇(34)夫人。

  楚颐见他醒了,抱歉地笑笑:“家里老太太想她孙子了,一大早就差我来为君儿送早点,打扰大人睡兴,实在是对不住。”

  他边说,边从腰间佩戴的荷囊拿出一锭银子,笑意盈盈地推给狱卒长。

  那狱卒长还没回过神,人就已经轻车熟路地往贺君旭的牢房方向走去了。

  人走远了,香气却还在。狱卒长将楚颐给的那锭银子递到自己鼻间,用力地嗅了嗅——从那美人腰际拿出来的银子,果然也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体香。

  真是个骚货。狱卒长不禁遗憾,可惜当阶下囚的人不是他,若这象蛇(34)落到自己手上……

  楚颐不知狱卒长的龌龊想法,他步履急促,很快便走到了软禁贺君旭之地。贺君旭回京几个月,作息却仍保留着军旅作风,此时已一身清爽地在牢房做早功。

  没有剑,他便以枯枝代之,一套家传的《天离剑诀》,使那枯枝在阴暗狱室里燃起天火燎原之势。

  贺君旭专注地练完一整套剑招,将枯枝一抛,才转身看那驻足观看的象蛇(34):“何事?”

  楚颐拿出了贺君旭托马仁交予自己的袖箭,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如何替换新箭?”

  贺君旭挑了挑眉,“短短一晚,你就把三发鬼面箭都用了?我还以为你会有许多自保手段,应该不屑于用我的应急之物才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楚颐冷笑一声,拿起袖箭对准栅栏内的人:“还有一支没用,可以现在取你狗命。”

  贺君旭耸耸肩,不但没有丝毫惊惶,反而坦然地朝着那箭尖指着的方向逼近。走到与楚颐只有栅栏之隔的距离,手从栅栏缝隙中穿出来。

  “你的握法错了,这样容易射不准。”

  贺君旭磁性的声音从楚颐耳朵上方响起,那武夫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楚颐的手,一根一根手指调整楚颐使用袖箭的手法。大约刚晨练完毕,男人的手心灼热,浓浓的雄性气息如烈焰一般包裹着楚颐。虽是隔着栅栏,楚颐却感觉二人此时的距离近得有些危险了,以至于自己也被那汹涌如火的热气蔓延,舌头干燥起来。

  贺君旭心无旁骛地教完楚颐袖箭的正确使用方法,一抬眼,却见楚颐眼神飘忽,衣领处露出来的一截脖颈肌肤处,渗出了点点香汗。这模样太微妙,贺君旭愣了愣神,脑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些不该想的画面。

  楚颐皱了皱鼻子,将手中袖箭推到贺君旭手上,顺理成章地从那武夫手心抽出了自己的手。他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抽出一个装载替换箭支的银盒,使唤一般的口吻打破了微妙的气氛:“换箭。”

  贺君旭娴熟地从盒中取出新箭,还不待楚颐看清,那双手便风驰电掣地拆开了复杂精密的机关,将新箭装上了。

  楚颐无语,这武夫炫技给谁看呢?他不满道:“我还没看清。”

  “那就对了,用完了再找我换。”贺君旭直言不讳,“我只是给你防身所用,若教会你如何续箭,以你的歹毒,恐怕生灵涂炭了。”

  贺君旭的话不好听,却正正说中了楚颐的心事。自从他失了武功后,便花了不少心思去网罗防身的暗器,但无论何等价值不菲的机括,要伤寻常人容易,要杀练武之人却极难。

  练武之人,对气息的知觉本就敏锐,如要做出无声无息的暗器,那就只能选取轻薄小巧的飞针等小玩意,往往无法给予有内功护体的敌人致命一击。而要加大武器的威力,又势必难以控制机弩启动时的动静。

  贺君旭给的这一筒袖箭,小巧便携,既能无影无踪一瞬即发,又能力透千钧见血封喉,诚然是非同小可的大杀器。若是得它相助,谁还能阻挡他报仇雪恨?

  楚颐不甘与此杀器失之交臂,佯怒道:“贺君旭,你别忘了自己的性命悬于谁手,不听命于我,你就等死吧。”

  贺君旭却精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这么说,你果然是有心营救我?”

  昨天他和白泷、裴潜商讨时就发现,楚颐之前故意谎称自己也参与了诬陷,其实是为了让贺君旭推断出此次的事情与光王党羽有关。可即使勘破这一层,却依旧看不清这象蛇(34)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象蛇(34)平素与景通侯等人过从甚密,俨然是光王的爪牙,此次为何要出卖光王?他平素受了自己许多羞辱,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此次何故要帮自己?他明明要帮自己,又何以装出一副和光王合谋的奸人模样?

  贺君旭想不明白这古怪的象蛇(34),但凡人没有神仙本领,要洞明万事万物本就是不可能之事,贺君旭没有拘泥于此。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他在无数血染长天的生死搏杀间,获得的是一种务实的天赋——他只将目光投向胜负的关键所在。

  他不知道楚颐行事的矛盾因何而来,而他知道的是,楚颐会出于某种原因暂时地违背光王一派来助自己脱罪,而这叛变的过程势必如在刀尖浪口行走。

  于是他托来探狱的裴潜给马仁传口讯,将威力无双的暗器“鬼面非天”转交给楚颐防身。

  贺君旭垂下眼打量了几眼袖箭筒,又瞥了一眼楚颐,忽然说:“我房里还有些金疮药,回去让马仁一并拿给你。”

  原本青白色的竹筒上,印上了点点梅花般的红印,而楚颐白如羊脂的手掌心,多了一道蜿蜒的鞭痕。

  虽说把这样凶悍的杀气送给这象蛇(34)是一把双刃剑,但……应该算是送对了。

  “谁稀罕你的破烂药。”楚颐冷哂一声,将留了伤疤的手背到身后,另一手穿过栅栏,从贺君旭手上将那袖箭夺了过来。

  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楚颐不欲多留,这不密不透风的监牢实在太热,楚颐只在贺君旭身旁待了片刻,便已经浑身发烫,腰腿发软。

  何况,他还赶着要去收拾那老奸巨猾的京兆尹。

 

 

第三十三章 与虎谋皮

  楚颐回到府中,有意晾了蔡荪几日,很快便收到了他送来的请柬。

  “这老狐狸,还好意思来请你?”林嬷嬷皱眉。

  楚颐气定神闲,“不是敢不敢请,是不得不请。”

  蔡荪失了雪里蕻的踪迹,终究沉不住气了。

  在往日楚颐拜访蔡荪时会面的厅室里,花梨木案几上仍旧摆着一副棋盘。而那老狐狸便坐在香炉的袅袅清烟后面,神情自若。见楚颐来到,也只是客套道:“楚夫人好久不来下棋,本官可是想你得紧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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