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荪重重拍下惊堂木,以不容置喙的口吻为此案盖棺定论:“原来奸污雪将军的凶手是你!”
楚颢:“啊???”
第三十七章 李代桃僵
不论楚颢如何喊冤,蔡荪一口咬定了他才是雪里蕻受辱一案的凶徒,既然真凶另有他人,贺君旭自然得无罪释放。
木翰林、严燚、庾让等人都松了口气。白泷率先搂住贺君旭肩膀,喜道:“这回总算是有惊无险,我已为你准备好了火盆和柚子叶,可得仔细祛一祛晦气!”
“我看你还得请客,替你家不懂事乱说话的书童赔罪。”裴潜斜睨他一眼。
“好好好,你定日子,我作东!”
贺君旭被同僚、发小、手下等人兴高采烈地簇拥着离开。迈出那道高高的门槛之前,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回头垂眸看了眼已在身后的公堂。
白泷一巴掌打到他后脑勺上:“呸呸呸,出狱是不许回头的,多不吉利啊,快走快走!”
严燚误以为他在看蔡大人,也拍拍他的背宽慰道:“先走吧,这笔账我们慢慢再算。”
贺君旭点点头,他不信吉利不吉利的话,也懒得去看蔡荪的小人嘴脸,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看看那象蛇(39)方寸大乱的模样。
隔着涌动的人潮,楚颐仍伫立在人声鼎沸里,荏弱的身姿淹没在众多衙役的环绕之中,他旁边是跪着的楚颢,前面是盛气凌人的蔡荪……竟无端有种伶仃之感。
楚颢被捆进了牢狱,犹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啊?蔡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景通侯的人!”
楚颐沉着脸,神态尚算冷静:“蔡大人,你最好给我们一个解释。”
蔡荪耸耸肩,理直气壮道:“此事是令兄提议的,又是令兄搞砸的,他总得付出点代价,对吧?本官是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的,对吧?本官一开始就说杀了雪里蕻死无对证最保险,你非要怂恿本官铤而走险继续陷害贺君旭,现在事情败露,你刚刚也看到了,贺君旭和太子党一副要吃了我的架势,本官总不能为了帮你们收拾烂摊子把自己搭上,对吧?”
“这这这……也不能推我出来背黑锅啊,”楚颢喊道,“奸淫之罪,是死罪啊!”
“楚兄弟,你稍安勿躁。”蔡荪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安抚道:“你的二弟的本事可厉害着呢,他怎会眼睁睁看着你被处刑呢,楚夫人,对不对?”
蔡荪这番恭维,明着是捧,实则是将责任从他身上转移到楚颐那里,仿佛如若楚颢被处决,不是他蔡荪造成的,而是楚颐见死不救。
楚颢或许是听进了心坎里,或许是穷途末路,手从监牢缝隙中伸出来扯着楚颐的衣袂,就像扯着唯一的救命稻草:“颐弟,颐弟,你素来聪敏过人,唯有你能救为兄了!”
楚颐气笑了,他垂眸看着狱中的楚颢,心里飞快地计算起来:如今被蔡荪拱上了救世主之位,无论如何都要出手,与其骂楚颢那蠢材,不如顺水推舟,做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博取人心。
于是他只好楚楚动人地回握住楚颢伸来的手:“长兄,你我血脉相连,我自然要竭尽全力保全你的。”
楚颢果然感动得一塌糊涂,嘴里颠三倒四地道谢:“二弟,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温良的好贤弟,为兄没看错你……等我出去,我一定作主,替你和父亲说和……”
楚颐耐心地安抚他一番,才缓步离开。
蔡荪跟在他身后,看他婀娜腰身下衣裾摇曳,玩味地说道:“楚夫人,本官如今倒真有点理解景通侯何以如此恩宠你了,我若有夫人这样的妙人,也恨不得将你放在掌心。”
楚颐半回眸嗔他一眼,故意示弱:“大人几次三番将我置于进退两难之地,还说什么恩宠?”
“我也是为求自保,逼不得已啊。”蔡大人呵呵一笑,狎昵地凑到他身侧,“为了赔罪,我赠你一个消息如何?我从太医处听到一个秘闻,尾生蛊认主后便以主人的阳精为食,如果宿主中蛊后,长时间不与那‘主人’交欢,身子便会渐渐衰败,最多活不过第八年。”
楚颐脸色被地牢通道的昏黄油灯映得晦暗不明,他不语,蔡荪还以为他没反应过来,提示道:“你用这情报去劝劝雪里蕻,就骗他说若楚颢死了,他也活不长。人嘛,总是惜命的……”
楚颐挑了挑眉,偏过头对他暧昧一笑:“刚推我去救人,又卖我一个情报,一巴掌一个甜枣,大人这是训猴呢?”
“怎么说话呢?本官这回是故意让你去得功劳。等你用这情报劝得雪里蕻饶过令兄,令兄会念你的救命之恩,景通侯也会敬你起死回生的本事。到时候,你可要念着本官的好……”
听着这厚颜无耻的话,楚颐心里冷笑,脸上却佯装虚心请教的模样:“万一雪里蕻是个宁死不受辱的刚烈性子呢?”
这回可把蔡荪问住了。
刚烈性子雪里蕻今日在公堂上把二十多年来的脸都丢尽了,一见楚颐来了,果然意料之中地向他发难:“这回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了,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哥一块死!”
先前他还以为楚颐是他在京城唯一能信赖之人,没想到害他武功全失的人就是楚颐的长兄!先前他对自己伸以援手,恐怕都是假惺惺,这回楚颐再说什么花言巧语,他都不会听了!
楚颐没像雪里蕻想象的那样甜言蜜语求他念在师门情分饶过他长兄,反而仍旧如往日那样嫌弃地瞥他一眼:“蠢货。”
雪里蕻的眼立即就气红了:“你有病啊!你哥把我害惨了,你继续还骂我,你没有半点惭愧之心的吗?你这个无情冷血的混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尾生蛊的宿主要定时和主人交合才能活命是吧,我告诉你,我雪里蕻顶天立地,士可杀不可辱,要我委身于害我的贱人,我还不如死了!”
吵死了,楚颐想打断他,偏生这棵咸菜嗓门大,楚颐又体弱气虚,开口几次都反被他的声音盖住,只得耐着性子听他爆竹一般噼里啪啦骂完,才咳嗽着说道:“我和你说过,当尾生蛊进入宿主体内,便压会压着宿主气机,使宿主无法运功。也就是说,你的武功不是废了,而是被压制住了,等你蛊毒解除,只要寻一内功高手为你运功疏导堵塞的气机,就会慢慢恢复功力。”
雪里蕻两眼瞬间瞪圆:“真的?”
楚颐沉声道:“你若想解除蛊毒,一切都要听我命令行事。”
雪里蕻的身体下意识就用力猛点头,继而又反应过来,两道剑眉瞬间竖起:“你又想忽悠我,我再相信你,我就真成蠢材了!”
楚颐揉揉太阳穴,一个蠢材一旦置生死于度外,再聪明的人也会对他束手无策。他叹了口气,终于无奈地交了底:“你不信我,总得信师父吧。”
语毕,便从袖中取出一封旧信,递予雪里蕻。
信纸不大,内里也仅寥寥几字,正是他们师父北疆老人的行文作风。雪里蕻定睛细看,师父遒劲的字迹一一映入眼帘——
颐儿吾徒如晤:为师已勘破尾生蛊破解之法,纸短话长,尔携婿回师门另谈。
雪里蕻大喜过望:“师父知道怎么解蛊毒!”
楚颐斜睨他一眼:“还要寻死寻活吗?”
一想到自己能重拾武功,雪里蕻原本颓靡偏激的神态立即无影无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蛊毒解了,自可亲手取那狂徒性命!何须这会儿就急着要他死?
“不过,你……”雪里蕻探究地望向楚颐,这一封信是师父先前写给他的,那时自己还没中蛊毒,好端端的他怎会问师父这尾生蛊的事,师父又怎么召他回师父详谈?除非……
雪里蕻脸色凝重,只觉当年楚颐宝褚山失约的真相慢慢浮现而出:“你是不是也中了此蛊,武功全失,才不能和我们一起从军?”
楚颐不说话,屋内静得只有烛泪滴落的声响。雪里蕻久等不到回复,下意识又想开口追问,却见烛光下楚颐脸色冷峻,比当年病弱许多的身体铮然站起,竟一把拽住了雪里蕻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