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蛇(5)

2025-10-31 评论

  正犹豫之间,余光瞥见剑影烈光一闪,楚颐猝然喝道:“谁说他不是你贺家血脉!”

  贺君旭讥讽地看着他:“我与父亲练的是同种内功心法,他遭功法反噬,体内阳火已尽,绝无可能再与你……你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

  “谁说他是你父亲的儿子?”

  楚颐被逼到绝路,惧极反笑,苍白艳丽的脸上现出妖异的神色。

  贺君旭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便听见楚颐饱含恶意地说道:

  “你父亲娶我冲喜那日,我究竟与谁洞房花烛,贺君旭,你失忆了不成?”

  .

  七年前,正值多事之秋。

  庆元帝结束中原纷争建立郦朝的翌年,正值民生凋敝,国力虚疲。北方契丹,西边突厥、回鹘却不断迫近国境。

  庆元二年二月十二日,白虹贯日。这兵亡之兆在君臣百姓的心头都蒙上一层阴影,而于贺府众人而言,更是愁云惨淡。

  他们家里的主心骨,贺大将军,恐怕熬不了几天了。

  贺凭安官至大将军,为百将之首,不仅是贺家的主心骨,更是朝廷战事中的主心骨。庆元帝御笔一挥,命天下医者共策良方,然而御医名医游医遍寻,都是连连叹气摇首。

  最后又请了国师、钦天监和一群方士,嘀嘀咕咕得了一个结论:其子贺君旭八字甚凶,是煞星坐命,刑克父母,甫一出生就令母难产而亡,如今又致贺大将军沉疴在榻。

  但这话不但贺家老少不爱听,天子也愠怒:贺君旭生在军营,自幼就跟着他爹南征北战。如今边境战事一触即发,他就是第一个顶上去打仗的人选。安个不详的名头到未来的将军身上,成什么样子?

  天子降怒,一群相士又纷纷改口:原是大将军福缘不够,破解之法也不是没有,所谓“夫妻同命”,若能寻一个命贵而硬的人为贺大将军续弦,或有绝处逢生之转机。

  简单说来,就是民间里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冲冲喜呗!

  这冲喜之人也煞费了一番心思才找到。一方面是方士们要求的八字太刁钻,另一方面是愿意卖身冲喜的人,多半是家境贫寒,命格穷苦;而命格显贵之人,又往往是王公贵胄,谁愿意去冒守寡一生的风险?

  幸而贺氏是战功显赫的世家,京中不乏攀附者,又花了大价钱作聘礼,最终才寻得了一户皇商家中庶出的象蛇(5)郎君。

  从小就被议论克死生母的贺君旭素来厌恶那些命格堪舆之说,于是直到贺府上下已经张灯结彩、宾客满门时,贺太夫人才在暖阁向孙子说了这事儿。贺君旭近日来沉心练兵备战,被告知之时早已木已成舟,也只能由着家人们操办了。

  他本欲冷眼旁观,谁知贺太夫人早已将他安排得明明白白。那些个烦人的方士笑呵呵说道:“如今贺大将军卧病在床,难尽迎娶之礼,我等已以大将军的发丝制作借替符,由其长子身挂灵符,便可代父与新妇拜堂。”

  贺太夫人年近古稀,为着儿子贺凭安的重病,忧心挂虑得晕过好几回。贺君旭看着白发苍苍的祖母,再多的戾气也只能在心里给那些方士记上一笔。

  爆竹声中,锣鼓齐鸣,媒人打着油纸伞,将披着红缎盖头的新娘子送入堂前。由于迎娶的是个男妻,因此喜服以袍易裙,锦绶蔽膝,霞帔上绣神鸟象蛇(5),长衣宽袖兼具男子清晙与女子灵秀,宾客见了纷纷夸赞:这郎君的身段,可真真好看哪。

  贺君旭亦是一身大红喜服,身上挂着父亲的借替符,看着媒人喜气洋洋地将新娘驮至自己身旁,又将那象蛇(5)郎君的手放到自己手上。

  那人手心生凉,渗着冷汗,不知是伤感还是紧张。贺君旭想起自己本也有位家中安排的未婚妻,只是素未谋面便早夭了,徒然成为他命格凶煞的又一佐证。如今他孑然一身,却穿着喜服,与为父亲冲喜的继母拜堂,当真荒唐至极。

  “一拜天地——”

  对面那人盖头内的花钗步摇泠泠作响。

  “二拜高堂——”

  新娘身上暗香浮动,清冽馥郁,不知熏的是什么香。

  “夫妻对拜——”

  礼成。

  贺君旭松了口气,握着新娘的手将他牵入洞房。

  他父亲病重,不宜移动,于是便贴了红双喜字和鱼戏莲叶的剪纸,换了绣游龙戏凤的被褥,将他的病房就地布置成了喜房。

  贺君旭将那象蛇(5)新娘牵至床沿处坐下,自觉已任务完成。正迈腿欲走,忽被身后人叫住:

  “贺将军,还有合卺礼未尽,且与楚颐饮了这杯酒再出门吧。”

  贺君旭回头,那男妻已自揭了大红盖头,斟了杯酒递给他。但见凤冠下是一张风姿兼美的脸,如鸦鬓发,霜雪肌肤,点绛朱唇,偏偏一双眼睛沉若寒潭,将一身秾艳压得妥帖大气。

  而此刻他的父亲躺在喜床里,形容枯槁,昏迷未醒,已是风中残烛。

  蓝田暖玉作晗蝉,苍苍白发对红妆。

  当年贺君旭尚是年少轻狂,见此情状,心内不禁动了恻隐,没多想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等我处理完手头军务,便劝祖母允你改嫁。”他说道。

  眼前的美人却似笑非笑:“还有谁家比得上贺府权势滔天?我放着贺夫人不做,去改嫁作什么?”

  贺君旭皱眉,正待再说,忽地四肢乏力,眼前天旋地转,腰腹处一股无名邪燥顿然生起。

  酒里下了药!

  象蛇(5)居高临下地看着失力倒地的贺君旭,歪头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到底是个莽夫。”

  体内气血运行,却越发助长了那股邪火的气焰,贺君旭热汗涔涔,正恼怒间,一只微凉的手竟探进了他的喜服内。

  屋外依旧锣鼓喧天、鞭炮连声。按那些方士的意思,贺府的喜宴要好好大办一场,驱除晦气,吓走鬼差,为此贺太夫人甚至还请了戏班子进来。

  在这样红红火火的洞房花烛夜,贺君旭被他父亲的冲喜新娘算计,犯下了弥天大错。

  极乐中的象蛇(5)紧紧蹙着眉打颤,眼里如癫如狂,不知是痛苦还是快慰。他头上凤冠歪斜,发髻松散,一张艳丽的脸满是疲倦,却偏偏笑得刻毒诡异,简直如同勾魂摄魄的艳鬼。

  贺君旭闭着眼,额上青筋毕露。情药已解,四肢的气力逐渐回聚。正要动手与这贱人算账,却又听见那象蛇(5)笑吟吟道:

  “你们贺家大费周章地娶我,不就是相信冲喜这一套?如今把我杀了,红事变白事,岂不白忙活了?”

  贺君旭气息一瞬间紊乱起来,身上杀意明灭。

  最终他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趴伏在自己身上的象蛇(5):

  “吾父归天之日,就是你碎尸万段之时!”

  事实证明,楚颐的命格贵不贵不知道,但硬应当是真的硬。当天夜里,京中传来八百里加急战报:突厥大军夜袭雁门关,围困边防重地兴阳城,兴阳城内十万军民危如累卵!

  庆元帝连夜降旨:授贺君旭为征虏大将军,持虎符率京师二万飞骑尉,调凉州、甘州、肃州十五万兵马,速速前往解围!

  西北的战事,一打就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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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破罐破摔、第五章 等价交换 (合并)

  月光穿梭过七年光阴,冷冷照在旧庭院上。

  贺君旭面色铁青,低头看着臂上昏睡的稚子,执剑的手不禁微颤起来。

  这瘦弱小儿竟是自己的……

  他一直不愿忆起那场不堪之事,企图抹去它的存在。然而点滴露水,却被那蛇蝎之人结出了孽果。

  这是他的胞弟,却又是他的长子!

  何等荒唐,何等罪过……

  天离剑从他手中猝然脱落,因主人错乱的心绪,坠落地上时发出一声铮然悲鸣。

  楚颐见他心神大乱,正要借机出逃,便见贺君旭目眦欲裂,仿佛索命厉鬼般向自己扑来。

  他将楚颐扑倒在地,双手死死勒住其颈脖,哑声道:“你这个……你这个妖孽……”

  楚颐尝试掰开贺君旭的手,然而肉身相搏,他在贺君旭手中并不比蝼蚁强上多少。窒息感如海浪袭来,楚颐只觉眼前阵阵发白,渐渐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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