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雪里蕻“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你把赵熠怎么了?”
看着雪里蕻嚼了一半的饭都忘记吞的紧张模样,赵煜顽劣地笑起来:“现在他尚在苟延残喘,但明日,就不一定咯。”
贺君旭丁忧免职,而谢家自镇国公回京后便一直备受圣眷,门庭若市。此消彼长间,太子与光王之争似乎胜负已分。如今赵煜的风头简直势不可挡,本应由太子甚至是庆元帝亲自负责的科举一事也交由他全权操办,足可见天子心中的天平已经慢慢朝有能力者倾斜。很多人都相信,如今只缺一个废太子的契机,赵煜便可取而代之。
可惜赵熠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却谨小慎微到了极点,身边也尽是木峥嵘这样刚正到死板的文人,以致赵煜和谢家人长久以来都尚未能抓住他的错处。
不过,事在人为,赵煜已经设好了局。
“你到底想干什么!”雪里蕻急了,暴躁地一把扯住他的衣襟。然而在蛊毒的影响下,却没有多少威慑力,赵煜看着近在咫尺的象蛇(91),得意地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桐木偶人。
这人偶身上用朱砂写上了生辰八字,显而易见是某种诅咒之术。不过雪里蕻一向对这种所谓的巫术嗤之以鼻,要是真的用针扎几下人偶就能把仇敌置于死地,这天下就不需要军队更不必打仗打得血流成河了,一个个都豢养方士给敌国君王扎小人就行了。
似是看出了他眼神中的轻蔑,赵煜笑得意味深长:“你以为上面的是赵熠的生辰?不,这是我的。”
雪里蕻不可置信地被这句话定在原地。赵煜这个疯子,竟然用自己作为被诅咒的对象来陷害太子!巫蛊之术在历朝历代都是最忌讳的阴毒招数,若是让他得逞,恐怕赵熠不仅要被废,连性命都危如累卵!
他下意识便要夺那人偶,却被轻易地压回软塌上。赵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玩味笑道:“明日正值我的生辰,父皇在宫中摆宴为我祝寿,还恩准我的外公和舅舅们都赴宴,他既如此恩宠看重我,我也合该给他一个废太子的台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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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祝赤真经
豫州故宅,贺氏祖祠,曾经养育贺君旭长大的祖母,如今只余下一块灵牌与他相顾无言。
“我们比你先回来,已经将娘与爹合葬。”贺茹意将一炷香交给他,距离死别已有数月,但她的眼神仍有悲戚,“娘在觉月寺离世,真的是意外吗?”
贺君旭将香插到香炉上,缄默不语。光王和谢家的势力盘根错节,没有必要把贺家其他人也拉扯进去,只他一人,便足够为祖母和白鹭讨回这笔债。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趁自己回老家的这段时间先处理另一件事。
“大哥,你找我?”
贺呈旭被叫到他的书房之中,贺君旭从怀中掏出一卷古籍,推到了这位二弟面前。
“这是贺家家传的内功心法《祝赤真经》,它是我与爹武功盖世的来源,只是过于刚劲霸道,需要有一定内力基础。我幼时学习吃了不少苦头,便想着等你及冠成年后再传授给你。”贺君旭开门见山地坦承,“不过,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为兄恐怕未必能等到你的及冠礼了。”
贺呈旭一下有些发愣,他确实知道家里有一套家传的绝世秘笈,可是……
“那不是只传给嫡系血脉的吗?”他弱弱问道。
“谁说的?”
“族中长老说的,说是祖宗们定下的规矩。”
“哦,那我现在改了,”贺君旭不羁地耸耸肩,“反正我现在是家主,听我的,呈旭,你是我们贺家的好儿郎,从没有什么嫡出庶出之分。”
要说听了这番话没有感触那是不可能的,贺呈旭心头暖热,抿了抿唇,忍不住试探地问道:“那……怀儿呢?大哥是否也摒弃私怨,把他当作我们的弟弟?”
当看见贺君旭并没有带着楚颐和怀儿回来豫州祖宅时,贺家的人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都是猜测纷纭。毕竟贺君旭与楚颐先前多有龃龉,只是碍于贺太夫人而不好发作,如今贺太夫人已经离世,不论是贺君旭清理门户,还是楚颐携款私逃,都非常合情合理。
楚颐当家的时候严苛威仪,他的消失自然让不少人都弹冠相庆,却只有贺呈旭心焦如焚,日夜煎熬纠结。见贺君旭陷入缄默,他不由得攥紧拳头,鼓起勇气追问:“母亲,不,楚夫人和怀儿为什么没有跟大哥你一起回来?”
“我还了他自由。”贺君旭看了他一眼,沉声答道,“他如此年轻聪明,不应困在贺家守寡。至于怀儿,我不忍心让他们母子分离,便也留给他了。不过……”
贺君旭顿了顿,复又说道:“我不在时,家中一切都交予你打理。若他在外不顺想要回来,你必须要好生照料他们,知道吗?”
尽管心中怅然若失,但贺呈旭亦无法反驳长兄的这一决定,只好点点头,沮丧地承受了这场离别:“大哥说的是什么话,我自是最尊敬他的,若他愿意回来,我就算将管家钥匙双手奉上也甘愿。”
贺君旭心头略过一股微微的怪异:“你倒是……挺孝顺他。”
虽则各有各自的心事,但二人还是很快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家传的武学典籍之中。贺呈旭在贺君旭的示意下翻开薄薄的书卷,只见首页仅有短短的三十六字:
燧星落,天火燎;
心灯炽,中晷磐。
九阳脉,离宫诀;
朱雀令,回禄符。
一念燔,万古寂;
灵台烬,浮生灭。
贺君旭为他解释:“这是《祝赤真经》的十二道口诀,也是这门内功的十二重境界。这本功法犹如以体为炉,聚真气而蓄内火,故而刚烈霸道,一般而言,修炼至第十重便已堪称独孤求败,是谓‘万古寂’。”
才第十重就已经足以傲视人间,贺呈旭不禁咋舌:“那若到了最后那两重境界,岂非就要羽化登仙了?”
不料,贺君旭脸上却严肃起来,忌讳道:“不,呈旭你记住,修炼到第十重便要止步,决不可再往前窥探。”
“这是何意?”
“学武如攀登,第十重是高峰,十一重便是绝顶。”贺君旭眉目冷硬,认真时更自带一种肃杀之气。“既然登到绝顶再无可登,便到了下山的时候。”
“这本内功是炼内火的功法,用人体养火,经脉会收到温养而强健,但境界愈高心火愈盛,至第十重时已是人能够承受的极限了。”贺君旭沉声继续道,“过犹不及,一旦冲破十一重的关口,虽然短时间内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但周身经脉已处于燃烧的状态,一旦燃烧殆尽,便会自动进入最后一重境界之中。因此,十二重是顶峰后的渊薮,是……死亡。”
天道之数,至则反,盛则衰。当最炽盛的烈火燃烧天地一切后,便只余灰烬与寂灭。这就是《祝赤真经》最不可触碰的最后两重——灵台烬,浮生灭。
贺呈旭紧紧咬着牙,嘴唇却仍不受控地哆嗦着,他想起祖祠里那密密麻麻的先灵牌位,想起八年前重病不醒的父亲,那是一张灰败得完全没有一丝生机的脸,那是烈火烧尽后的残灰。
他仿佛置身冰窖,连声音也有些颤抖:“这样……残酷的功法,就是我们代代相传的秘籍?”
贺君旭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修炼到尽头竟是死亡的功法,确实有些邪门。不过,是否踏入‘灵台烬’的过程完全是由人自行决定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门功法便是一张玉石俱焚的底牌。人固有一死,若可以死得其所,便不枉此生。”
贺呈旭沉默地消化着这话语,许久后才讷讷问:“爹当年……为什么会踏入‘灵台烬’?”
贺君旭垂下眼,娓娓道来:
“庆元二年,天子南巡,遭遇前朝余党行刺,爹在救驾途中不慎被暗器所伤,有一枚银针进入了经脉之中堵压住了气机,令他无法运功,一身武功都施展不出来。而此时刺客已经将圣辇内的贴身侍卫尽杀一空,正提刀指向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