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要季承宁彻查,今日根本无需多此一举特意来轻吕卫,他要的是季承宁轻轻揭过!
遂倒吸一口凉气,“承宁当真要这么做?”
季承宁似乎被他吓到了,“敢问有何不可?”
周琢面色沉重,“春闱在即,你若是彻查,少不得要请陛下推迟春闱,承宁,你想想那些考生,因为点无中生有的传言就闹得鸡犬不宁,你要是挡住了他们的上进之路,”他刻意咬重了上进之路四个字,“他们不仅不会感激你小侯爷明察秋毫,说不定,还会对你群起而攻之。”
季承宁听他言之凿凿侃侃而谈,如置身漫天大火中,怒意将头皮都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怒气与荒唐感到了极点,他反倒露出了一个分外好看的笑容。
周琢乍见他笑得开怀,仿佛被人堆了满身桃花,绮丽夺目,他话音为之一顿。
季承宁虚心求教,“请殿下教我。”
事情不费吹灰之力成功的欣喜与美人主动低头求教的得意一起在心中充盈,膨胀,周琢笑道:“这有何难,小侯爷处置了带头闹事的学子便是,他罪有应得,且不耽误春闱,你在陛下那也有了交代,岂非三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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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很难想象四月中竟还下雪。
外面北风呼啸,成功使我失去了电——拿手机仅存的电量留之。
晚安。
第48章 好像缠着丝丝缕缕的情意,……
季承宁眼前一亮,“果真是殿下想得周全。”
周琢还没来得及笑,季承宁面色却忽地黯然,“张毓怀其父到底是翰林,清流出身,若是因此得罪文官,朝廷,恐怕,没有我的立足之处了。”
装模作样!
周琢在心中大骂。
小侯爷平时拿弹劾他的奏疏当厕纸,现在却顾忌起了在文官中的风评。
无非是,周琢眼中划过一抹暗色,哄抬价码罢了。
“一个从四品官罢了,”他温声说:“小侯爷放心,御史台那定然不会有分毫风声。”
季承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琢这话说得实在不老实。
自本朝以策论举士后,翰林院就被誉为储相所在,两朝三十年来出过十七位宰相,只有四位不出身翰林,翰林院的官员们官位虽不高,但极清贵,为朝中臣子,尤其是文官尊崇。
周琢静默几秒,“我听闻小侯爷甚爱明月阁中的迁公子,若小侯爷不弃,我……”
季承宁断然道:“不必。”
周琢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似乎在感叹小侯爷实在薄情,旧爱随意抛之脑后。
季承宁顿了顿,但又觉得没必要和周琢解释,只道:“白银万两,二殿下的礼太重了,无功不受禄,我岂敢承受?”
周琢心中冷笑。
季承宁非是不敢承受,而是嫌弃他给的好处太少,太无足轻重。
周琢忽地压低了声音,“我言辞轻佻,唐突了小侯爷,”沉默几息,“户部员外郎正有空缺,官阶虽不高,”却是实打实的肥缺,九州万方年税过手,“小侯爷若有意,我愿为小侯爷举荐。”
周琢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季承宁将此事解决,作为交换,他愿意拿出一实权官职来送给季承宁。
无论是季承宁拿来收买人心也好,培植自己的亲信也罢,随君所欲。
季承宁定定看了周琢几秒。
他眼睛黑沉,不含笑意时,就无端透出股凶煞的味道。
周琢方才升起的垂涎之心瞬间散了个干净,他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怎么了,承宁?”
季承宁噗嗤一笑。
气氛焕然冰消。
季承宁抬手一拍周琢的肩膀,“殿下如此礼重,臣若是再不答应,便是不知好歹了。”他勾唇,润泽殷红的唇瓣间泄露出点森森白齿,“殿下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处理得,尽善尽美。”
周琢猝不及防,被季承宁拍了下。
他合该觉得冒犯。
然而小侯爷衣袖上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飘散过来,沉郁,又华丽。
高不可攀。
一如季承宁。
周琢顺势按了下季承宁的手,笑道:“我静候佳音。”
美中不足的是,小侯爷生得如此美貌,手却很硬,是一双确凿无疑的,男子的手。
周琢略略扫兴,又往季承宁脸上看了眼,“小侯爷公务繁忙,我就不多叨扰了。”
季承宁随意地拂去他的手,“我送殿下。”
太傲慢无礼。
明明主动伸出手的人是他,毫不犹豫地打掉自己手的还是他。
长眉微挑,骄傲而睥睨,是个,将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中的矜傲模样。
却莫名地……
周琢喉结一滚,“好。”
季承宁刚送走周琢的车驾往书房走,就听背后有人大喊,“大人,人犯抬回来了。”
“回来就回……”季承宁话音顿住。
等等,抬回来?
季承宁心中升起中不好的预感,他蓦地转身,只见四个护卫各抬支架一边,正中间蜷缩着个有进气没出气的人,满身血红,将雪白的麻布都染得黑红交织。
季承宁疾步上前。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饶是季承宁自负没心没肺,都为面前的场面倒吸一口冷气。
支架上的几乎已经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像是被刮去鳞片的鱼,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尤其是手腕脚踝处,伤口狰狞地外翻,显然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唯有微弱起伏的胸口,昭示着此人还活着。
季承宁想过大理寺会审问张毓怀,想过他可能会受伤,但其父毕竟是官身,且自己还有功名,在没定罪之前,按律不得动刑。
但他没想过,大理寺竟敢将人打成这样。
但又不敢让张毓怀死,所以在季承宁派人去接他时,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只剩下半条命的烫手山芋甩给轻吕卫。
最好的结果,就是张毓怀刚到轻吕卫就死了,主谋伏诛,皆大欢喜,就算有过错,也是用刑过度的轻吕卫之过。
毕竟,人终究死在他们手上。
大理寺在算计他。
不,不是大理寺在算计他。
季承宁冷冷地想。
从他答应接下这桩案子起,所有被牵涉进来的人,都在盯着他。
“快,”季承宁沉声道:“就近送到房中,叫陈缄来。”
季承宁面色阴沉,目光落在张毓怀脸上。
半干涩的血块凝在头发上、睫毛上,诡异异常,看不出样貌。
陈缄迅速过来时,见到张毓怀说的第一句话是:“哎呦,小侯爷,您这是刚从乱葬岗挖出具尸体来逗属下玩的?”
季承宁按了按眉心,“别说笑话。”
陈缄好脾气地哎了声。
他不愧随军数年过,先给张毓怀喂了止血散,又命药僮去煎补血养气的药,而后干脆利落地剪去张毓怀身上和破布一样的衣服,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房中血味愈发浓重。
被擦去污血的伤口渐渐暴漏出来,最深的一处在大腿处,犹如一只狰狞的红蜘蛛伏在死白的皮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