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勾勾唇角,“孤只杀嫡子。”
陆玉光:“卫衍!”
她是那些孩子的祖母,哪怕只死一个她都觉得心疼。
卫衍还是坚持道:“只杀嫡子。”
见卫衍打定了主意,陆玉光默然。
她并非不通政治,相反,她懂进退,识大体,无怨无悔地支持着卫宁在一个个野心家之间游走,看着卫宁又娶进一个个的女人。
已为人妇的青梅、北方柔然的公主、上司的女儿……卫宁的后宅不异于朝堂,她始终地位稳固,靠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手段。
因为懂政治,所以她知道政治斗争罕有两全的结果,但那些孩子毕竟也是卫衍的侄子啊。
陆玉光尝试最后劝诫一次:“他们还小,最大的也不过五岁……”
正说着,她停住了。
卫衍阴冷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她,令她在闷热的三伏天内仍察觉到了丝丝寒意。
卫衍分明是她的儿子,可是看她的眼神,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母子情意。
不待她反应过来,卫衍已经告退。
大半个时辰过后,卫衍再次过来拜见,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
在母亲面前还这样不庄重。她果然还是无法喜欢这个儿子。
陆玉光皱眉,决定尽快将卫衍打发走,“有什么事?”
卫衍问出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母亲心里从没有孤,难道孤不是母亲所生?”
听见卫衍居然质疑他们的母子关系,陆玉光更觉得卫衍荒唐,冷漠责备道:“这种胡话不要乱说。”
卫衍“呵呵”冷笑。
不一会,他停下来,阴冷地说道:“孤知道,孤生得丑陋,入不了母亲的眼。”
这番话说的就像陆玉光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诚然,她年少时是因为卫宁俊美的容貌才坚持嫁给卫宁,但卫宁此后也用实力证明了她的眼光。
她绝不是那种单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
陆玉光怒了:“卫衍!”
看到陆玉光生气,卫衍反而再次笑起来。
“来人!”笑够之后,他对外喊道,声音依然阴冷。
宫人觉得这个新入邺宫的太原王怎么看怎么不正常,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备法驾,把这老妇配与岛夷!”卫衍别有深意道:“崔衍昭美丽,想必能让母亲满意。
陆玉光:???
卫衍说的话大逆不道,她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什么配与岛夷,而且别国皇帝美丽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光是陆玉光,现场其他人也处在一种如遭雷击,思绪一片空白的状态里。
他们实在摸不清卫衍的意思。
因为迟迟没人动作,卫衍拔剑穿过旁边一名宫人胸口,语气阴冷地重复了一遍:“备皇太后法驾!”
鲜血就在眼前迸溅,愣神的宫人总算反应过来。几个宫人极快地跑出去。不一会儿,车轮声就响起在殿门之前的青砖过道上。
卫衍一手提起陆玉光,大步走向过道,把发现卫衍居然是在玩真的,正要张口责问的陆玉光塞进座位。
驾车的太仆看到卫衍另一只手里握着的还滴血的剑,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载着陆玉光闷头就往远处跑。
卫衍目送着那辆华丽的重翟羽盖金根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清凉晚风扑面,酒意慢慢散去,昏沉的脑袋逐渐清醒。
他大惊道:“母亲!”
第60章 偷家
崔衍昭收到来自建康的急奏时有些意外。
世家坐大, 正适合君主离线制,他还以为百官看不到他,就不会有他的事了。
崔衍昭有些疑惑地展开急奏, 看起里面的内容。
奏章言多日霖雨, 豫州、吴州、南豫州、扬州等地遭水, 作物被淹,有的地区房屋都被冲毁了。
水患放在现代也是不可忽视的问题,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月会上新闻,更别提在小农经济模式的古代了。
崔衍昭心情沉重地继续阅读下去, 想看大臣们传来急奏是需要他做什么。
开头都是套话,表达了朝中诸卿对他的想念,并提到有几位因为太想念他已经病倒了,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在深情呼唤着他。
崔衍昭心想倒也不必这么夸张,然后接着往下看。
“伏惟陛下诚孝, 感动天地, 臣等恭请陛下前往南郊,亲祈皇天,燎祀司中、司令、风师、雨师。女巫舞乐,已有筹备,唯待陛下圣驾还朝。”
……?
反复看了几遍,他终于确定大臣们只需要他回去祭祀。
崔衍昭觉得让他提几个应对水患的建议都比让他去祭祀有用。
但想到自己万事不管的形象, 崔衍昭又微妙地理解了这些大臣。
就他一直以来的表现, 好像除了祭祀也没什么能起作用的地方。
王适安探身过来瞧了一眼,了然道:“陛下要回建康?”
他尚有寻回曾经被掳走的宫廷乐队这件事在等待结果。不是为了让崔衍昭继续封后, 只是正统礼乐不能为索虏所占。
但相较找回乐队,还是处理水患更为紧要。世家只会更进一步地敛财占田,而非协助救灾。要妥善处理, 必然要回师建康,以兵锋压得世家不敢起其他心思。
崔衍昭不清楚王适安的心思,还在想急奏提到的水患。
从急奏来看,受害最严重的是庄稼,显然这一季的粮食会出现缺口,具体受灾数量暂时不清楚,也不确定各地粮仓里的存粮是否够用于救灾。
被冲毁房屋的居民也需要当地安排地方安置。
大臣们能够处理好……吧。
崔衍昭:“霖雨不止,已有多地遇害,百官催朕回建康祭祀。”
王适安沉吟了一阵:“臣与陛下同返。部队要整顿军械,稍晚两日返程。”
此次北上已取得战果,且夏国和燕国政局变动,短期无暇南下。若江南无事,自然可以留部队观察北方变化,并寻回当年的宫廷乐队。然而如今江南水患,更需将士回乡发挥作用。
而且崔衍昭柔弱,若他不在身边,也不知要如何应对各怀鬼胎的朝中诸公。
听到王适安要和他一起,崔衍昭很惊喜:“大将军也要回去?”
他本来还在头疼回去后用什么理由要求查看各地赈灾情况,怎么限制世家借灾害牟利。
他固然身为皇帝,但也就是个光杆司令而已,要实现目的的时候只能反复迂回,还不一定成功。
有王适安就不用担心了,王适安与世家对立,不会坐视世家借自然灾害牟利。
惊喜来得太突然,崔衍昭激动了一下,又矜持地询问:“军中再无其他要事了吧?”
从王适安说了要一起回去,崔衍昭就一直很期待地望着王适安,眼神很亮,而里面又只映着王适安一人。
王适安被看得心里一片柔软,唇角翘起,“自然。”
说走就走。
王适安向来雷厉风行,崔衍昭也急着回去。做好决定之后,王适安向军中下达了返程的命令,便和崔衍昭一起离开。
返程的命令很快传遍军中。
殷玄的伤虽然没有好全,但现在已经可以走动了。
返程的命令传来,他是最悲伤的。
怀着雄心壮志而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建立多少功勋,就被陛下算计得失去大将军信任,被迫躺平。
唯一能让他没那么悲伤的是,被算计的不止他一个,姜质也没能逃过。
虽然姜质没有挨打,但自从那天之后,就被软禁起来,再没能参与任何军中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