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主张,”张淼重复了一遍,依旧神情散漫,“行,那叫我听听,你是怎么个自作主张法?”
明敖安静片刻,说:“我替二皇子的部下铸造了三百甲胄,还有八百把刀剑。”
张淼霍然起身。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明敖的鼻子:“明敖你疯了?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若是不想活,大可以直接找根绳子吊死,别连累明家其他人!”
他喘着粗气,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窜,酒也一下子醒了,“你莫不是忘记了,那孩子现在也算是你明家族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敖仍端坐在座位上,这回轮到他老神在在地回答了,“宁王那边早有准备。”
张淼脚步一顿,神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是不是他命令你去做的?”他阴沉道,“我就知道,那小子心狠手辣,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报恩,为了保护那孩子,一心要把他隔绝在外,谁知道最后他会不会履行承诺?”
“明敖,难道你就没想过,哪怕他不是真正的晏家血脉又如何,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愿意拱手让出唾手可得的皇位?你就不怕他是下一个晏珀吗!”
“这个,我自然想过,”明敖抬眼望向他,“论起一朝被蛇咬,我和轻尘的教训可比你更深。”
毕竟那个时候,是他和轻尘写信给宁昭公主夫妇,建议他们可以与晏珀达成合作的。
登基前的晏珀,忍耐和伪装的功力,可远比他生的这两个儿子要强出太多了。
“罢了,这些我不与你争辩,就单说你和二皇子这事,”张淼烦躁道,“你告诉我,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究竟是为了什么?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很快你就知道了。”
明敖也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下面的明瑾,顺走了张淼桌上仅剩的半壶酒,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好酒!”他赞叹道。
“若我真出了什么事,那一定是能让朝堂天下震动的大事,到了那个时候,晏家小子最重要的是保全自身,大业未成,他肯定不能被卷进去。至于明瑾,那就有劳你照看了。”
明敖呵呵笑道:“二十年前,云英书院上至先生下至学子,尊崇的可大都是公羊学派,十世之仇,犹可报也!昭明军的血债,总不能只有那晏家小子一人还记得吧?”
“就算年过半百,也不妨碍咱们轻狂一把,正好,我也有笔陈年旧账,要和咱们的陛下好好算一算呢。”
张淼攥紧双拳,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明敖放下酒壶离开,他才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冲着已经下楼的明敖怒道:“老子可没答应你,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去养!”
明敖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是养子。”
-----------------------
作者有话说:小明同学身上的游侠气质,其实明老爷也功不可没[墨镜]
这本的权谋基调其实并不算强,但确实有受到一些《赵氏孤儿》的影响,就像王国维点评的那样“剧中虽有恶人交构其间,而其蹈汤赴火者,仍出于其主人翁之意志。”笔力有限,虽然还有一些不太满意的地方,但会尽力写好这段剧情的。
第53章
陈叔山是在一个雨夜回到明家的。
距离上一次他们见面, 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天。
这几日,云英书院给所有学子们都放了假,既为筹备即将到来的蹴鞠比赛, 更是为了迎接圣驾——虽然晏珀肯定只会来看最后一场, 但这并不妨碍云英书院紧锣密鼓地提前筹办起来。
作为同样被赶回家中的一员, 明瑾这些天很是度日如年。
想去找晏祁,他不在宁府, 就连地道也被特意封住了;想盯着魏金宝, 但近来魏家也闭门谢客,说是魏相偶感风寒。
可是早在书院放假前,魏金宝就连着好几日没来上课了。
明瑾一心认定这人肯定是在憋什么坏水,这会儿看到夜色下风扑尘尘的陈叔山,不由得大喜:“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 可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陈叔山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接过明瑾递来的茶水, 仰头一饮而尽后, 沉声道:“属下到魏家时间太短,还来不及让他们信任我, 只能从府上的下人嘴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魏家长子,上个月和他爹魏相在家中大吵一架,把他爹气得一病不起,他则就此离开魏家, 至今未归。”
“魏家长子……你是说魏伯贤?”
明瑾有些诧异,他在书院里也听过不少这位的传言, 说他是个谦谦君子,比起魏金宝风评不知好了多少倍,怎么会突然和亲爹闹成这样?
“那魏相病倒, 魏伯贤离家出走,”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蹙眉道,“这样说来,魏家现在的话事人就只有魏金宝了?”
魏相的发妻数年前病故,虽然不知道是出于博取名声还是真的感情深厚,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再续弦。
“应是如此。”
陈叔山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些天在魏家的听闻,谨慎道:“虽然属下不知哪些是太子门下的宾客,但确实见过两次不太像魏家人的家伙,深夜在府上走动”
“第二次见时,属下悄悄跟上去,听到他们在屋内讨论,声音很小,也只能听到些只言片语,期间提到了‘死士’、‘藏书阁’、‘先下手为强’等字眼。”
明瑾悚然:“该不会是太子打算趁这次陛下出宫的机会,兵变谋逆上位吧?”
陈叔山:“属下以为,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他们成功了,那之后朝廷的大臣们肯定也不会同意的!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一来,太子是打算做孤家寡人了吗?”
明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来。
狂风卷积着乌云,他心绪不宁地站在窗口,望着外面雷霆暴雨之下暗淡的勾月,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很想见到那个人。
如果先生还在他身边就好了,明瑾想。
他从前并未觉得,自己有多么依靠晏祁。
直到今夜,明瑾才忽然发现,其实只需要一个拥抱,这些无处排解的疑问、忧虑和不安,便都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想要知道,晏祁一切都好。
“魏金宝呢,”许久后,明瑾回过神来,重新望向默然站立在身后的陈叔山,“你这几日可有见到他?”
陈叔山点了点头:“见过一次。他看上去……有些奇怪。”
“哦,怎么个奇怪法?”
“形容有些疲惫憔悴,但精神头倒挺足的,”陈叔山回忆道,“有种格外亢奋的感觉。”
“能不兴奋吗,现在魏家是他说了算,他大哥跑了,老爹也病了,根本没人管得了他了。”
明瑾冷笑:“就是不知道太子知不知道,他选择的合作对象换了人,现在顶替魏相的,其实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了。”
“叩叩”
门外忽然隐约传来敲门声,明瑾和陈叔山对视一眼: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来?
又是两下敲门声响起,这回声音更大了些,不会再被误认为风声了。陈叔山快步走到门口,刚要开门时,动作顿了顿,先谨慎问了一句:“是谁?”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