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珀的表情愈发难看。
他有预感,自己这个逆子,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但在他开口打断前,二皇子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他死死地盯着站在一旁的太子,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我这位好兄长,可是比我要狠绝百倍不止,深得您的真传——陛下!您当初弑兄上位,可有想过今日膝下手足相残?哈哈哈哈,这都是报应啊!”
“混账!”
晏珀大步上前,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下晏珀完全没留手,可以说是照死里打的。
虽然他近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身体大不如从前,但好歹也是个成年男性,一巴掌下去,打得二皇子闷哼一声,眼冒金星,要不是被身边两个士兵挟持着,估计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明瑾听得都不禁咋舌:乖乖,看来这是气狠了啊。
哼哼,还好他乖得狠,先生又疼他,就算自己做了错事,罚他也不会罚太狠。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瑾总是无意识地拿晏珀三人和自己与先生做对比,而在发现他们这几个真父子,无论哪方面都完全比不过他和晏祁时,明瑾顿时在心中洋洋自得起来。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等他再回过神来,这场大戏已是尘埃落定。
虽然也有一些官员为二皇子求情,但晏珀估计是被这孽子气恨了,一口咬定要处死这个儿子,并且还要彻查二皇子麾下势力,看看究竟是谁蛊惑他干出这等倒行逆施之举。
明瑾暗道就你这样当爹的,儿子还用得着人蛊惑?恐怕是个人都要反。
“朕决意已定,再有求情者,视同乱党一并处置!”
当着面如死灰的二皇子,晏珀拂袖不悦道:“至于彻查此事,就交由……”
一直沉默的晏祁忽然主动情愿道:“陛下,兹事体大,交由外臣办未免不妥,臣愿效犬马之劳。”
晏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晏祁说得有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要不是文武百官都在这儿,晏珀甚至都想把云英书院上下灭口,免得这孽子的事传扬出去,给他丢人现眼。
既然晏祁主动提出要接下这个棘手的任务,他本想顺势答应下来,然而晏珀生性多疑,多年为君,更是让他培养出了一种身为上位者的直觉。
就比如现在,他就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晏珀一时也说不出个门道来。
因为晏祁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可疑之处,他只是出于直觉对对方产生了怀疑,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提防着这个外甥,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最终,晏珀还是没有答应晏祁。
他转而对太子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太子大喜,但注意到晏珀冰寒的眼神,他神色一凛,赶忙收敛起脸上过于明显的喜色,躬身行礼道:“是,父皇,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的信任。”
晏祁悄然攥紧了双拳。
晏珀这混蛋……
这就是他这么多年,即使已经有九成以上把握能够篡权成功,也不愿轻易动手的原因。
晏珀这个人,可以说某些方面是天生为帝皇而生,不仅冷血多疑,在玩弄人心、操控权术这方面更是无师自通。
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恐怕今日的二皇子,就是他晏祁未来的下场。
只是若此事交由太子,以太子那睚眦必报的秉性,必定会牵连甚广,更别提明敖本就是二皇子麾下门客。
明家被牵连,已是板上钉钉,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明瑾与明家彻底割席,否则的话……
还好,还没到最坏的情况发生。
晏祁直起身,压下内心那一丝哀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后续应对的策略。
这么多年,明家夫妇对他的温情,他自然也都看在眼里,但晏祁知道现在不是考虑情感因素的时候,尤其是当他发现晏珀看待周围人的眼神,隐约带上了一丝杀意时,更是心中一沉。
“陛下,”他再次开口道,“今日臣护卫不力,让您受惊了,不如先让百官和书院众人散去,由臣护送您回宫,谨防还有刺客埋伏在宫外。其余的事情,就交由太子殿下来处置,您看如何?”
晏珀烦躁道:“行吧,被这孽子闹了一通,朕的确头疼得很。朕那宝贝呢?”
晏祁闻言,立刻低声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侍从们就扛着步辇来到了场中,晏祁则从一位内宦手里接过宝匣,恭敬呈到了晏珀面前。
“陛下请用。”
宝匣打开,里面放着一枚丹药。
晏珀服下丹药,终于觉得一直萦绕在体内的那股无处挥发的空虚感缓解了些许,他坐上步辇,叫人用囚车把二皇子一同押解回宫,甚至都懒得敷衍百官,挥了挥手便示意侍从们起轿回宫。
晏祁自然要一路护送。
但他还牵挂着在场的明瑾,担心后续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众目睽睽之下,晏祁不好和太子交谈,在离开前,他似是不经意地望向某个角落,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太子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待父皇带着宁王一并离开后,他整了整衣袖,先是像模像样地同百官致歉,言辞恳切,表现得颇为得体——要是明瑾没看到他先前那副近乎小人得志的样子,八成就真的相信了。
而等百官们或是忧心忡忡、或是神情凝重地散去后,太子转身面对着剩下的这些学子,态度便显而易见地发生了变化。
“龚院长,”他对着在场唯一一位留下的官员,同时也是云英书院的负责人淡淡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您作为院长,应该懂得如何管教手下这些先生和学子们吧?”
龚万躬身道:“这是自然,殿下放心。”
“放心?孤可放不下心啊,”太子意味深长道,“父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虽说和这些学子们无关,但云英书院迎接圣驾,却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你作为院长,实在难逃其咎,还有在场的这些人里,说不准还混着几个叛军同党……”
龚万立刻跪下:“身为院长,臣的确有疏忽失职之处,一人做事一人担,望太子殿下明鉴!”
太子再清楚不过整起事件的来由经过,本来也没想着把龚万怎么着,故意这么说,不过是习惯性敲打一下臣子,再展现一番自己的宽容大度罢了。
从这点来看,他的确与晏珀一脉相传。
“龚院长说的哪里话,”太子停顿了片刻,舒展一笑,“孤又岂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不必跪了,快快请起——”
“殿下!”
正当他要上前扶起龚万时,人群中魏金宝突然出声,指着正在边上吃瓜看戏的明瑾大声道:“决赛前,我看到此人起身离场,行迹鬼祟!请殿下彻查!”
太子挑眉:“哦?”
明瑾呼吸一窒,死死地瞪着魏金宝。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姓魏的混蛋,会专门挑这个时候跳出来给自己使绊子——不过魏家本就与太子沆瀣一气,今日之事也是他们自导自演,倒也不奇怪。
他冷笑起来:“少血口喷人,魏金宝,书院上下谁不知道你与我有仇?但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关注我,就连我去趟茅厕,都时刻牵挂在心啊。”
魏金宝被他气得嘴角抽搐,他知道自己说不过明瑾,干脆直接求助于太子:“殿下,此人牙尖嘴利,切勿听他一面之词,依我看,还是先把人关押起来,好好审问才是。”
张牧捏紧拳头,怒而起身:“魏金宝,你想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