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用了一小部分心神在当下,剩下的那部分,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孩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往日在自己面前装无辜的模样,倒是挺适合用来应付这帮大臣的,前排几个保皇党看上去肚皮都快要气炸了。
可惜啊,这帮人也只能强忍着坐在这里,甚至还要对他笑脸相对,毕竟他现在才是大雍的最高掌权者。
这便是曾经晏珀为之痴迷的感受吗?
晏祁在心中冷冷一笑,不过如此。
看着这帮人虚伪的笑容,他只觉得腻烦,恨不得现在就回宁王府,找明瑾洗洗眼睛。
不过说起来,那孩子似乎已经很久没对他撒过娇了,就连看到他笑的次数,也比从前少了不少。
“……宁王殿下,请您做决断吧!”
晏祁的思绪被大臣们的呼喊强行拉回,他按了按眉心,叹息道:“好吧,那在太子痊愈前,本王就暂代监国一职好了。”
放心,他永远也好不了了。
晏祁不动声色地与太医令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医令诺诺地低下头,心里唉声叹气——都是祖宗,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但没办法,活蹦乱跳的祖宗总比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祖宗强。
早在前几年宁王对他暗中栽培提携时,太医令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宁王此人,野心甚大,又颇有手段。
这样的人,甘愿蛰伏多年隐忍不发,切不可与之为敌啊。
而此时,野心甚大的宁王迫不及待地离宫回到了王府,却听闻了明瑾已经整整七日没在府上过夜的噩耗。
他眼前一黑,脑袋里瞬间闪过一系列针对自己的阴谋,立马一把抓住管家,厉声喝道:“谁允许他擅自离府的?他去哪儿了?”
管家吓得忙把之前明瑾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见晏祁神色稍缓,又小心翼翼道:“那个,其实今早小殿下还来府上看望过阿囡小姐。”
“……你改口倒是改得快。”
晏祁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虽然不再过度紧张,但想到明家被抄家后的现状,对于明瑾也不免添了几分担忧。
罢了,还是得亲自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晏祁猜测那小兔崽子八成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但或许是心头大事已了,他现在浑身轻快,反倒从明瑾这番小心思里品出了一丝甜来。
他其实真的很想抱一抱那孩子。
临走前,晏祁去了一趟祠堂,把宁昭公主和木驸马牌位也都带上了。
他承诺过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晏祁坐在马车里,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牌位陈旧的刻字上。
车轮滚滚,晃动的光斑自木纹上滑过,他又无端想起了明敖那日在牢狱之中,面对他时,几乎低到尘埃里的姿态。
他说,他已经另外托友人照顾好明瑾,自己无需再为那孩子操心;
还说,自己甘愿身先士卒,作为棋子为他铺路,明家剩余的那些财产,也都可以拱手送上,若有朝一日大业将成,皇位他可自取,至于瑾儿,叫他做一世安稳富家翁即可;
即使是晏祁,也不得不承认,明敖此番言辞的情真意切。
末了,他深深叩首,说自己只有一个恳求,那便是希望他放过明瑾。
放过。
哈,多么锥心的字眼。
晏祁抱着牌位,疲惫地靠在车厢上,目光放空地望着摇晃的车顶,垂在空中的指尖牵动了手背上的伤疤,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他这一生,最为珍贵的那点爱意,在旁人眼中,却是根本拿不出手也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
作者有话说:快了……快了……[求你了][求求你了]大家应该懂我意思的,不在压抑中灭亡,就在压抑中爆发[狗头]
第66章
晏祁迈进明家大门时, 明瑾正吭哧吭哧地架着梯子,给自家修房顶。
明家败落,一切都要自力更生, 但明瑾实在没想到这个“自力更生”里竟然还包括了砍柴烧水修房顶等等……从前他想都未曾想过的活计。
但没办法, 总不能住漏雨的屋子吧。
明瑾笨拙地蹲在屋顶敲敲打打, 好不容易补完了,额头也出了不少汗。
他站起身, 仔细端详了一番。
嗯, 有点丑。
像狗皮膏药,不伦不类的一块,十分突兀。
不过没关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不漏雨就成,谁会没事跑到房顶上看啊。
明瑾弯腰收拾好工具, 准备顺着梯子下去, 一扭头, 却看到晏祁正默默地站在底下望着他, 险些一个脚滑摔下去。
晏祁下意识上前一步,见明瑾站稳了身子, 又默默放下了抬到一半的手。
明瑾瞧他那样就来气。
他板着脸,也不跟对方打招呼,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摆弄着早就收拾好的工具。
心里却在想着, 先生怎么忽然留须了?
之前不是一直觉得留须太老成吗,难不成, 是为了让自己在一群须发花白的老臣面前显得更有威严些?
不过先生留须……确实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了,较之从前,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事儿, 就跟比赛谁先开口谁是小狗一样,明明分开时想得要死,有一肚子话想说,可真见了面,却又不约而同地开始装哑巴。
屋顶的太阳灼热,明瑾被晒得有点儿受不了了,他用手背抹了把汗,趁此机会,暗搓搓瞥见晏祁还站在下面,忽然心生一计。
他装模作样地起身,走到梯子边上,抬起脚,恶霸似的,“咣”地把梯子踢开,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晏祁一眼。
注意到男人的神色变了,明瑾志得意满地挑了下眉毛,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三,二,一。
跳!
失重感转瞬即逝。
不出明瑾所料,迎接他的果然不是骨折的疼痛,而是某个口是心非的老流氓紧张的怀抱。
晏祁的臂膀用力锢住他的身体,那力道,几乎要把明瑾的肋骨勒断。
明瑾靠在他怀里,男人胸膛中剧烈的心跳声仿佛和他的融为了一体,他闭了闭眼睛,突然仰起头,狠狠一口咬在了晏祁的喉结上。
搂着他的手臂骤然缩紧。
那一刻,晏祁甚至有种自己被小狼崽子叼住咽喉的错觉,但感受着怀中少年沉甸甸的重量,他浑身血液却在欢呼着奔腾,以致于,连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
“你该下去了。”
他试图松开手,但不知道是因为被叼住喉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嗓音竟沙哑得可怕。
但明瑾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忘了告诉你,”他勾起唇,像只偷腥成功的猫,“那天下午你来我房里的时候,我其实一直都醒着。”
晏祁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褪去,随后又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卷土重来,他一把攥住了明瑾几乎要探到自己衣襟里作乱的手,忍无可忍道:“你就非要说出来吗?”
“我要是不说出来,你打算演到什么时候?父、亲。”
明瑾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双眼,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的发音。
晏祁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摇晃了一瞬,他不再与明瑾争论,转身欲走,但明瑾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两人拉扯争执间,竟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身体失去平衡倒下的瞬间,晏祁瞳孔骤缩,下意识搂紧了明瑾,明瑾则抬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两人双双倒地,同时发出了一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