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瑾叹道:“我就是这样才会担心啊!粮食都给我们了,那他们行军路上吃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活腻歪了,要去当敢死冲锋的呢。”
这话樊通可不敢接,只能干笑一声。
明瑾却越说怨气越大,“况且,他这么多年都待在京城,也没见过他打仗,结果现在居然要御驾亲征?也不怕朝廷那些大臣知道了,当场撞柱子给他看!”
樊通和他的长辈显然是一个性子,都是性格秉直不会说话的军中汉子,绞尽脑汁,也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来:“陛下他……吉人自有天相。”
“行了,你下去吧,”明瑾瞅了他两眼,觉得这小子有点儿木楞楞的,不禁扶额,“晚上记得叫巡逻的人切莫懈怠,周边几公里内,有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是。”
樊通如蒙大赦,快快地走了。
晏祁离开,明瑾也没心思好好休息,干脆叫人把县衙内的一间偏房收拾出来,方便他随时休息办公。
但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明瑾一直忙着查漏补缺,直到后半夜才有空闲入睡。
天尚未亮时,县衙外面传来一阵闹腾的动静,他意识虽疲惫倦怠,却还是猛然从沉睡中惊醒。
明瑾睁开眼睛,从枕下摸索到自己藏好的匕首,紧握在手中,扬声朝外面喊道:“是谁在外面?”
喧闹声刹那寂静。
明瑾一颗心高高悬起,暗想该不会睡一觉起来,整个县就都被胡人给攻占了吧?他不是叫樊通有情况就汇报的吗!
还是说他昨晚根本就是被人下药了,其实睡得比猪还死?
他飞快地跳下床,环顾一周,发现这屋子着实选的不好,竟然只有一扇门,连窗户都没有,没办法,只得藏身在门后,准备等人进来时出其不意地突围或是挟持人质离开。
千万……先生那边,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咚!”
一只脚狠狠踹开了门,明瑾眼神一凛,当即便扑上去勒紧那人的脖颈,躲藏在那人身后,匕首一横威胁道:“滚出去!”
那人被勒得咳嗽了两声,嗓音沙哑,气急败坏道:“白眼狼,老子千里迢迢跑过来帮你,你叫谁滚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瑾呆了一瞬,然后瞬间松开了手臂。
他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张牧:“你怎么来了?”
张牧忙着咳嗽,只是白了他一眼,没空搭理他,边上的荀婴帮他说了:“主公,不止他一个,您不如瞧瞧这边呢?”
明瑾刷地扭头,视野中一张张久违的熟悉面孔叫他瞳孔震颤,尤其是,当他在人群中看见了明敖和文轻尘时,更是鼻头一酸——
明敖笑眯眯地张开怀抱:“好久不见了,儿子……”
“娘!”
他看着明瑾毫不犹豫地越过自己扑进文轻尘的怀抱,脸上的微笑险些没撑住。
明敖悻悻然放下手,气不打一处来地瞪着这臭小子的背影:“有了娘忘了爹,真是白疼你了!”
明瑾才不理他,虽然看到明敖他心里也是高兴的,但最重要的肯定还是娘,“娘,您怎么来了?您才生完弟弟,身体吃不消的!”
“这都在家休养多长时间了,早恢复了,”文轻尘还特意抱着他掂量了一下,又拍拍自己腰侧的佩剑,豪迈一笑,“你娘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上了战场,你小子估计还不如我能打呢!”
“娘……”
明瑾激动了好一会儿,又和李司以及带他们过来的樊通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明敖:“爹,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满打满算,他和先生那封信送到京城也没多长时间,除非他们一收到信就整装出发了,否则怎么能这么快?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给张牧他们写的信吧?
“是我自作主张,叫明家主他们过来共同商议的,”荀婴开口道,“明家的人脉广泛,打听到了一些情报,正好当时金指挥使前来,也同我们说了一些事情,我们便决定北上来找你了。”
李司补充道:“明家、张家还有我们李家押运的粮食还在路上,这些辎重运起来比较慢,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到。”
李家经营茶庄生意,虽然不如当初的明家家业大,但胜在做生意的范围广,对于各地的镖局运输、人情打点,就连鼎盛时期的明家也要稍逊一筹。
明瑾无言,最后只是用力拍了一下李司的肩膀,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他们之间,无需言谢。
这样就足够了。
果然,李司只是一如往常地憨憨一笑,明瑾收回目光,叫他们先进正堂就座,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元栋,到底是什么情报?”
“这个我来说吧,”明敖抿了一口茶,抬头道,“瑾儿,想必你知道,但凡是酒楼或是大些的当铺,都要养一些‘闲人’作为眼线。”
明瑾点点头。
这些闲人平日里作用不大,但往往把控着整条街的当铺价格,这也是为何一个人进了一条街上的不同当铺,获得的报价往往统一、甚至一次比一次更低的原因。
他们的工作,就是替掌柜收集情报、传递消息,如有必要,也会帮忙在街头巷尾散布一些风言风语。
“我们明家的闲人,近来就听说了这样一则消息,”明敖放下茶杯,神色凝重,“有几位边境来的商贩,在暗中打听当初宁昭公主留下的那笔财宝的消息。”
“那闲人跟我说,他过去曾经在边境待过数年,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商贩,虽是大雍人,但必定常年跟胡人做生意!”
明瑾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为何?”
“因为他们手上的那些玛瑙松石,都是只有北边的贵族才能佩戴的,一般的人,根本没门路弄到这么极品的货色。”明敖看着他说道,“瑾儿,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明瑾神情阴晴不定,他从小生活在商贾之家,自然清楚某些商人的无利不起早。
不是人人都像他们明家这样,从不与民争利,这些人为了获取利润,什么丧尽天良之事都愿意做,区区叛国算什么?
“但他们只是商贩,手上没有私兵就成不了什么气候,打听消息,或许是出于贪财的缘故。”
明敖并不完全赞同他的想法:“瑾儿,你在江南待久了,不知道这边的商贩若是坐大,完全可以做到官商勾结,只手遮天,一旦真正开打,就算断不了陛下的粮草,拖延一段时日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也是他们为何要尽快北上,并且私下筹集粮草送来的原因。
当初宁昭公主和木帆夫妇两人的悲剧,明敖和文轻尘两人,决不允许再重演在明瑾的身上!
明瑾心中熨帖,为爹娘这份拳拳爱子心意,更为友人对他的牵挂之情。
但他其实更在意另一件事,“对了,那金柳又说了什么?”
荀婴接过话头:“金柳没有跟我们讲太多,就说内奸的事情由他和宫里那位宁先生负责,叫我们不必操心这些,应该是陛下对他们另有安排。”
“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他走之前,问了张牧一个问题。”
明瑾望向一直揉着脖颈没发言的张牧,张牧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他说我跟你从小就认识,关系应该不错,问我有没有从你这儿听说过陛下在北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