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当时太子殿下不仅亲自接见了他,还赏了他足足拳头那么大的金子!这可是足金啊!”
他的语气不无嫉妒,搂紧身边的媳妇,忍不住畅想起来。
甚至恨不得乌老三就是奸细,赶紧被自己抓到再领了赏,叫他们一家人都过上天天能吃上一顿肉的好日子。
媳妇倒没他这么乐观,还劝他小心着点儿,别打草惊蛇了,他嗯嗯啊啊地应着,不知为何,想到白日里乌老三那副小心翼翼来询问的样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鬼。
贼眉鼠眼,定然是奸细没跑了!
果然,又过了一日,乌老三在上工时佯装肚疼,跟监工讲了一声就捂着肚子跑了。
他一看,立马也待不住了,匆匆找了个借口就跟了上去,见乌老三压根儿没去茅厕,更是坚定了内心这人就是奸细的想法。
只是他也疑惑,乌老三一个人,该怎么通过外面的层层封锁,把消息送到胡人手上呢?
直到他看见乌老三一路跑回了家,近半个时辰都没有再出来过,他暗骂一声,立刻冲上前一脚踹开房门,结果正好逮住了刚准备从自家炕洞里冒头钻出来的乌老三。
“好哇,你个龟儿子果然是在捣鬼!”
他一把抓住乌老三的衣襟,瞥了一眼对方身后黑漆漆的地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破口大骂道。
乌老三被他骇得脸色惨白,险些魂飞魄散,嘴里不住地告饶。
还求他放过自己这次,等接下来胡人大军到了,他可以帮忙引荐胡人的头领,不仅保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还叫他后半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又过了一会儿,乌老三见他不吭声,还以为是被说动了,说话的底气也更足了些:
“你可别不信啊石头,我是亲眼瞧见的,陛下的军队被那胡人将军三两下就打跑了,全都四散逃开了!现在陛下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光凭咱们一个县,还有一个太子,能打得过这些凶神似的胡人?”
“陛下败了?!”
“是啊,”乌老三还有点儿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是个先知,其他人都还蒙在鼓里呢,“指不定太子那边也早都收到了消息,只是装作没事,哄咱们底下这些人呢。”
他拽了两下石头的手,苦口婆心道:“石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疼媳妇孩子也疼得紧,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该给你们一家人找个好出路不是吗?你想,当初宁昭公主和木将军那么厉害,也都败给胡人了,更何况她儿子……”
谁知,一听到他提起昭明军那两位,石头原本沉默不语的表情立马变了。
“你也好意思提他们二位?当初咱们一县人能活下来,全都是因为昭明军!是公主殿下和木将军救了咱们!后来,也是宁王……是陛下给了乡亲们一口饭吃,一条活路,叫俺们不至于饿死!”
他咬牙骂道:“况且胡人给的荣华富贵老子可没看见,但太子殿下赏的金子,满县的人都瞧见了!我石头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但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小人,更不是睁眼瞎的白痴!”
接着毫不客气地打晕乌老三,把人扛到了县衙门口。
在士卒们警惕的眼神中,石头把昏迷不醒的乌老三往地上一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喊道:
“羊头沟石头,求见太子殿下!”
明瑾当时正好在县衙里,很快便接见了这个叫石头的县民。
听完他三言两语的叙述后,他明白其中厉害,不仅叫人重重赏了对方,还带着人亲自去了一趟乌老三的家。
樊通握紧钢刀,跳进那地道里率先探查了一番,但他没走多远,约莫一炷香就爬上来了。
“殿下,这是通向县外头的,”他言简意赅道,“应该是百来年前刚开国时,大户修建的地道。”
大雍刚开国时,土地面积可比现在要大多了,北边的胡人被打得年年都要进京朝贡,还要时不时地送质子过来,宁昌县从前也不是个县,而是座面积算不得小的城池。
明瑾脸色凝沉,边上的张牧几人也不好开口,因为他们都刚刚从石头口中得到了陛下兵败的消息——虽然荀婴提出这可能是陛下的诱兵之计,但这毕竟只是个猜测。
“把人叫醒。”明瑾下令。
一瓢水浇上乌老三的脸,冻得他猛地哆嗦一阵,睁开了眼睛。
等看到眼前站着的一群人,和为首模样气质一看就知道身份贵重的明瑾,他更是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再晕过去。
“殿下……殿下!”乌老三能屈能伸,等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要膝行向前,抱住明瑾的大腿求饶,“小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啊!!!”
张牧一脚把人踹翻,居高临下道:“谁允许你过来的?”
乌老三捂着剧痛的肩膀,蜷缩在地上,疼得几乎说不出来话。
明瑾盯着他,右手按在腰侧的剑柄上,眼神并无半点怜悯:“说,你这些天都给胡人传了什么消息过去?”
乌老三怕死,不等张牧继续动手,就忙不迭地全部交代了。
“一共有几个胡人跟你接头?”
“约莫十几个,一支小队。”
“你们下一次见面定在什么时候?”
“后、后天下午。”
“行。”明瑾随即转向樊通,“樊小将军,麻烦你这两日清点出一百士卒,提前埋伏,孤要将这帮胡人一网打尽。”
樊通当即抱拳应下,明瑾还欲讲话,荀婴忽然给他递了一个眼神,他怔了怔,闭上嘴巴,看着荀婴上前一步,淡淡道:“你所说的这些,我们一个字儿也不信。”
乌老三吓得连连后仰,求饶道:“这位小爷,不对,这位老爷,我说的这些,句句都是真话啊!陛下是真的败了,我亲眼看见的……”
“闭嘴!”
明瑾突然忍无可忍地出声喝道,荀婴见他情绪不对,立刻追问乌老三:“既然如此,那胡人为何这些天来没有其他动静?为何不进犯宁昌县,或是别的城县?”
“这……小人也不知……”
“你不知?”荀婴笑了一声,“那你为何信誓旦旦地跟石头说,胡人的大军马上就要来了?”
明瑾看到乌老三抖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顿时恍然。
“还好元栋你在,”他由衷道,“不然就真被这混蛋蒙骗过去了。”
乌老三所说可能的确不假,但有时候,选择性省略的真话反而比十足的谎言危害更大。
“你知道胡人主力的目标其实是宁昌县,并且还知道他们的进攻时间,是不是?”
大势已去,乌老三也只能认命。
他承认自己确实知道一些,但具体的时间不清楚,只大概知道胡人进犯的时间是在三天之内;同时,还坦白了其实他根本没见到晏祁兵败溃逃,只是听那些胡人嘲讽过,觉得他们所说不像是假的而已。
把他身上最后一点有价值的情报都榨干后,明瑾挥挥手,叫人把他先带下去关押在县衙的地牢里,然后又当众夸奖勉励了石头一番,把人激动得脸颊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