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很努力地向晏祁证明,自己这段时间真的在用功读书,就连老丁头的课都只睡后半堂了!
“那正好,月底再测,又多出了几日温习功课的时间,”晏祁倒也没打击他,只是挑了下眉,一本正经道,“都能出来疯玩,想必一定是对考试成竹在胸了吧?”
“等你的好消息哦。”
明瑾:“…………”
别提考试,求求了!
他看出了宁先生正经表面下隐藏的一丝促狭,磨了磨牙,用脑袋撞了撞对方的肩膀:“先生是不是故意的?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晏祁轻笑一声,没说话。
就算是承认了。
不等明瑾继续开口,他便道:“卧房到了,下来吧。”
说完便松开了手,不给明瑾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明瑾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下来,落地时牵扯到屁股附近的肌肉,又好一阵龇牙咧嘴。
晏祁正要说去床上趴着躺躺吧,忽然看见那帷幕间叠得整整齐齐的刺绣缎面被褥,顿时哑然。
“怎么了?”
明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枕套上面绣着的粉红鸳鸯戏水图,眼中瞬间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他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呢。
就算在对宁先生一见钟情前,明瑾对这些闺房之事统统不感兴趣,奈何他旁边有一个天天上课把避火图和艳.情话本夹书里偷看的张牧,日日给他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瑾有时候都想劝张牧别看了,就算看了也别跟他讲。
他对书里乱到堪比南北朝王室的关系和突破想象力极限的姿势都不感兴趣,还语重心长地跟张牧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得戒。
还是先让大夫瞧瞧你看黄书看出来的黑眼圈吧。
年纪轻轻的,还没成家呢,就因为看这些看出肾虚来,多不值当。
但张牧却只是摇头晃脑地跟他讲什么“食色性也”,说明瑾还小,等他再过两三年就懂其中乐趣了,嘚瑟的表情让明瑾看了很想揍他。
不过他现在倒还真有点儿感激对方了。
拜张牧长年累月的熏陶所赐,他就算对这方面称不上了如指掌,那也是经验丰富——当然,指的是纸上谈兵的经验。
“我让人换一套被褥来。”晏祁沉声道。
明瑾察觉到了他的局促,故意忍痛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个飞扑倒在床上:“好软的床!宁先生,我就喜欢这个,不必换了!”
晏祁顿时眉头紧锁。
这粉红鸳鸯,就算明瑾年纪小,不知道其中意义,也该一眼就能看出是闺房布置。
可他居然说,自己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时下江南流行的“小娼”。
小娼,娈童也。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那一位在宫里养男宠养得人尽皆知,甚至还给一位只会唱淫词艳曲的伶人封了官。
先不提此举对朝堂诸位公卿大臣是何等侮辱,从此,民间便男风大兴,其中,更是以江南一带最为热衷。
达官贵人纷纷跟风,就算不喜欢男的,也要在家里养上两个,不然与同僚宴饮时都无话可谈。
或是夫妻皆养男宠,或是丈夫与男宠同房时,刻意支起窗,叫妻妾在外观看,以此为乐。
至于那些男宠,自然大多为民间贫苦人家子弟,以及罪官家眷。
男子那处本就容易受伤,更何况这些小娼大多年岁不大,穿上女装,与同龄女童几乎无二。
像明瑾这样,尚未长成、尚且雌雄莫辨的男童最受欢迎,也更容易在过程中受伤。
因此而染病者、受伤者、暴死者不计其数。
刚回京城时,晏祁便注意到了这一现象。
想着此事与党争、立储等敏.感话题无关,他便跟着朝中一些上奏主张遏制此歪风邪气的朝臣后面附议了一次,也算是一次谨慎的试探,却招来那位好一顿冷眼。
从此之后,他便知晓了那位的心意。
不仅对此事绝口不提,还主动找借口不再上朝,明面上远离朝堂,这才慢慢叫对方重新放下了戒心。
不过,提也没用。
在那位面前,他是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自然事事都顺上意;
但面对他下定决心要推上那个位置的明瑾,晏祁却做不到纵容这孩子任由自己的性子而为。
“你可知,自己是何身份?”晏祁冷声问道。
明瑾一看宁先生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岔了,赶紧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个被褥看起来就很软,睡着一定也舒服!不是喜欢它的图案!”
虽然他的确和娘一样喜欢男人,可别的喜好可跟娘不一样啊!
晏祁看着明瑾着急自证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捏眉心,也知道是自己有些多虑了。
先前明瑾闹的那一出,勾起了他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刚回京城那段时间,朝中但凡有眼识的大臣都不敢与他来往。
他能接触到的,基本都是素有荒唐之名、或是蒙祖上荫庇混个官当当的纨绔子弟。
而那些人玩的东西……
只能说,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晏祁勉强同意了:“好吧,那就暂且先凑合一晚上。”
明瑾使劲儿点头。
他跪在床铺上,撅着小屁股,主动帮宁先生把被褥铺好,还很贴心地掸了掸枕头,动作娴熟,一看就在家没少干这活儿。
看得晏祁原本放松的神经又开始一跳一跳。
……这模样,浑似个新婚燕尔的贤惠小媳妇。
晏祁忍不住问道:“这些年,明家都教了你什么?”
“嗯?”明瑾诧异抬头,“很多啊。”
“比如?”
“唔,比如和老爹一起见那些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跟着那些叔伯学各地的方言还有习俗,听他们讲家乡当地的那些逸闻趣事;年底家中掌柜忙不过来,就教我打算盘,帮着他们一起算账;”
明瑾滔滔不绝地说着:“娘则会教我在她带那些女眷来家里时,给她们介绍自家商铺售卖的胭脂水粉,基本每次都能成功!还有开锁、翻墙、爬树、种地、辨别天气……这些都是娘教我的!”
偶尔文叔也会教他一些武功,但明瑾不像张牧那么热衷于习武打仗,学得不精。
而且他嫌扎马步太苦了,基本功不扎实,用出来的招式也像花架式。
当然,这个就没必要告诉宁先生了。
明瑾是一个很会选择性包装自己的人——因为从小爹就教他,做生意就该虚虚实实,挑选有利于自己的角度讲。
真话说一半,怎么能算骗人呢?
明明也是大实话嘛!
晏祁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他看着跪坐在床上,仰着脑袋,一脸“求夸奖”表情的少年,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这些本事,当个商人,倒是够用了。”
“是吧?”
明瑾自然以为这是夸奖。
他爹是商人,他将来自然得子承父业呀。
“话说这里这么大,为何连个侍女都没有?”明瑾躺在床上,看着宁先生亲自把屋内红烛点燃,好奇问道,“我看外院都有好多侍女呢。”
“我不喜人多,就叫人把他们都拦下了。”晏祁淡淡道。
明瑾心里瞬间一甜,自动在脑海里翻译:
宁先生不爱和别人相处,就爱跟他待一起。
很好,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