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弘毅显然不愿跟他过多解释。
在明瑾哀怨的目光中,他将那张纸三两下撕得粉碎,丢到地上,又指了指门外,喝道:“你们三个,既然不想上老夫的课,就拿上笤帚滚出去!”
三人自觉站起身,拿上笤帚,正要和往常一样去书阁前的空地扫落叶,就听有一人拉长了声音道:“先生,这三人目无尊长,只是罚他们扫扫落叶,未免惩罚也太轻了吧?”
明瑾三人顿时扭头,对那火上浇油之人怒目而视。
那家伙毫不畏惧地回了他们一个嬉笑的鬼脸,目光扫过三人,最终挑衅地落在了为首的明瑾身上。
作为课堂之上为数不多带了书童的人,魏金宝自然有这个底气开口。
毕竟,他的老爹可是当朝左相魏淮。
官对商,自然是官更胜一筹。
哪怕他只是小妾生的不受宠的庶子又如何?魏淮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在官商之子云集的云英书院之中,这个身份足够魏金宝横着走了。
明瑾冷冷地回瞪着魏金宝。
这混蛋比他大了三岁不止,成绩却比张牧还烂上几分,大字不识几个,相当于半个文盲,只能随着他们这些刚入学的一起上课,课业还全是书童帮忙代写。
但魏金宝丝毫不以为耻,反倒洋洋自得。
在他眼中,哪怕考取了功名,将来也只能拜入丞相门下给他当狗,那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当狗来得方便快捷。
明瑾自然没有满足这位脑残少爷白日梦的想法。
因此,面对魏金宝的“招揽”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从此,两人就在学院里结下了梁子。
这会儿魏金宝故意出声,估计是想要利用老丁头,狠狠给他来个教训吧——明瑾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张牧和李司两人。
丁弘毅的目光在他们两拨人之间来回扫视,半晌,淡淡问魏金宝:“那你觉得,该如何罚?”
魏金宝立刻朝他拱手,义正言辞道:“自然是严惩不贷。”
“听闻丁先生有一把铁戒尺,专门用来惩罚那些愚顽学生,只消三十下便可皮开肉绽,痛入骨髓,学生以为,正应当用在此处,叫这无法无天的三人好好长个教训!”
“哦?”
听着丁弘毅那似有意动的上挑声线,明瑾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混蛋,好生恶毒!
他赶紧上前一步,怒瞪了一眼魏金宝,又朝丁弘毅恳求道:“先生,此事与张牧和李司无关,况且学生已经知道错了,求先生网开一面……”
“先生!”
眼看事情闹大,张牧脸色惨白,但还是鼓起勇气打断了明瑾的话,“是学生不该在先生上课时与同窗嬉闹,先生要罚就罚我吧!”
李司急得满头大汗说不出话,但同样上前一步,和明瑾张牧他们并肩站到了一起。
丁弘毅的脸色却更加黑沉了几分。
“你们三个,倒还真有情有义,搞得老夫跟那棒打鸳鸯的坏人似的。”他阴阳怪气道。
魏金宝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像猪叫,明瑾心中恨恨道。
姓魏的,还有老丁头,这一次他记住了!
就在明瑾硬着头皮做好被老丁头狠狠体罚的准备时,丁弘毅忽然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露出了某种奇异的神色。
“他怎么会来学院?”明瑾听到他低喃道。
谁?
他下意识想转头去看。
但碍于身处众目睽睽之下,明瑾还是强忍住了冲动。
出人意料的,丁弘毅沉默片刻后,竟摆了摆手,意兴阑珊道:“老夫那把铁尺子,已经十来年未曾动用过了,今后也不打算再用。”
魏金宝很不甘心:“丁先生——”
“够了,老夫自有决断,”丁弘毅冷冷道,“你们三个,屡教不改,罚你们去清理学院的茅厕,不清理完不许回家吃饭。”
明瑾三人:“……是。”
茅厕就茅厕吧。
总比被打得皮开肉绽强。
离开前,明瑾特意往学堂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口空荡荡的。
除几片落叶之外,什么也没有。
魏金宝恨恨坐回座位。
他甚至毫不遮掩地瞪了丁弘毅一眼,又泄愤地踹了身旁书童一脚,不顾对方的痛呼,骂骂咧咧地扯过书盖在脸上,继续睡他的大觉。
然而丁弘毅好歹也是几十年前的二甲进士,就算仕途走的不顺,最后只能被发配来学院教书,那也不是魏金宝一个十几岁的小鬼能随便挑衅的——即便他老爹是当朝左相。
无视魏金宝在课堂上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他对左相最大的尊重了。
倒是那一位,来得蹊跷。
难不成,自上次陛下废太子之后,朝中又有了什么大变动?
丁弘毅心里打定主意,等之后要去找院长问问情况,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僵板严峻之色,收回望向学堂外的视线,拂袖转身:
“其余人等,继续上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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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的时候觉得攻有点儿男鬼1的风味[害羞]和纯情小初恋最配了。
*出自韦庄《秦妇吟》
第4章
另一边。
明瑾三人捏着鼻子来到了臭气熏天的粪坑前。
“真狠啊,老丁头,”张牧捏着鼻子,边扫边干呕,“在家里我爹都不敢罚我干这种活……呕!日他祖宗的,这是哪头猪拉了这么多?”
李司看上去快被熏晕了,脸色发青地走到一边吐去了。
“少来,你方才要是动静小点儿,我们至于这样吗?”
明瑾怨气冲天地抱怨。
要不是这里太臭,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今日他非得揍张牧这小子一顿不可——叫他方才乱嚷嚷!臭死了!
还有他写的诗,也被老丁头给撕了。
明瑾委屈地想,自己好不容易才写出来那么漂亮端正的字迹,还想着等找到那人之后,再当面送给他呢。
张牧自知理亏:“等今天回去,我叫家里管家替你打听打听那人,行了吧?”
明瑾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虽然这活腌臜了些,但和张牧李司他们在一起打打闹闹,倒也没那么难熬。
明瑾想着白日里文轻尘的叮嘱,甚至还主动说要留下来帮他们把工具归位,让张李二人早点回家。
“他转性了?”张牧扭头看向李司,震惊道,“上一次逃课前他说的那番话,你还记得不?”
李司挠了挠头:“记得,他说只有受虐狂才爱上学,多在书院待一炷香他就短寿一个时辰。”
明瑾面不改色:“有吗?我不记得了。”
然后抡起笤帚作势要抽他俩的屁股,张牧和李司被他撵得上蹿下跳,忙不迭地丢下他跑了。
远远地还冲他嬉笑挥手:
“明大少爷,明天见!”
明瑾握着笤帚翻了个白眼:“明天放旬假,我看你俩是上课上得神志不清了!”
打发走两位损友,他慢悠悠地收拾好地上的工具,放回原位,去水池旁洗干净手,抬头看了看天色。
日暮西山,霞光灿然。
等到了家,应该差不多就过饭点了吧。
明瑾哼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调子,磨磨蹭蹭、不紧不慢地踱出了书院大门。
这副轻浮浪荡的模样,要是丁弘毅见了,估计又得深恶痛绝地骂上一句纨袴膏粱,不堪造就。
不过现在天色迟暮,书院里的人早就走光了,明瑾自然不怕。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又被先生留堂罚站了?”
守在门口的独眼老仆急得直跺脚。
就连他手里牵着的骡子,也早等得不耐烦了,鼻孔狠狠出气,还在原地撅了两下蹄子。
“今天府上可是有一位远来的要客,老爷夫人特意叮嘱我早些来接您,大少爷啊,您……您这身上是什么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