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瑾被他弄得颇有些手足无措,但又心中窃喜,结结巴巴地问道:“先、先生,您还好吗?”
“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晏祁喃喃道,忽然退后了些,扯下蒙在眼上的白布,不顾眼球的刺痛,直直地望着明瑾:“我一定会杀了他——以报今日他对你之辱,和往日血海深仇。”
明瑾张了张嘴,晏祁看着他呆滞的眼神,神色稍稍柔和了些许。
“吓坏了?”
“没有,”明瑾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咬了下腮帮的软.肉,有些忐忑地看着晏祁,“所以,你一直以来说要做的‘大事’,就是这个,是不是?”
晏祁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也是因为担心假如失败之后,我会被连累?”
晏祁再度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抚平少年紧蹙的眉头。
“你不必担心,”他说,“快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明瑾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那是一个介于紧张、不知所措和细思极恐之间的神情,他皱着一张脸,期期艾艾地问道:“所以,我该不会真是你偷偷在王府外面和人生下的私生子吧?”
不然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晏祁动作一顿,哭笑不得:“想什么呢?”
“可是,你表现的就像是这样啊,”明瑾嘟囔道,“这世上除了父子关系,就算是师徒,也很少有这样全心全意为徒弟考虑的师父吧。”
“你要是我亲生儿子,”晏祁淡淡道,“昨晚我就该把你的屁股揍烂。”
明瑾下意识捂住自己后面,见他唇角微勾,知道晏祁没有真生气,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于是他壮起胆子,歪头在晏祁肩膀上咬了一口,打情骂俏似的,怒嗔道:“你难道没有吗?”
晏祁很快地笑了一下,随后定定地看着他。
轻快的柔情如潮水般自眉眼间飞速退去,一看他这表情,明瑾心中就暗道不妙,他立马缠上男人的四肢,脑袋拱进颈侧,磨牙道:“负心汉,你可不能睡完就不认账!”
“负心汉?”晏祁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词,“我可不记得,我昨晚有对你行过夫妻之事,我一开始就说过,只是在教导你……”
明瑾心下拔凉拔凉的,控诉地瞪着他:“咱俩都亲嘴儿亲成这样了,你好意思再找这种理由敷衍我?”
他说着,还拼命努起自己被亲得红.肿的唇,恨不得把证据怼到这个负心汉眼皮子底下。
瞧瞧,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晏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也知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像是徒劳的狡辩,于是偏开头不去看,那明瑾怎么会愿意让他再逃避,扒在他身上,非要凑过来亲他,跟小狗似的乱拱,把晏祁压得闷哼一声,顿时老实了。
“你的伤口……”
“没事。”晏祁飞快道。
明瑾不放心地看了看,发现绷带上没有再渗出血来,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你总是希望我能放弃喜欢你,”他安静地靠在晏祁怀里,许久后,忽然低声道,“那你总该告诉我真相,叫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晏祁的呼吸乱了一拍。
他垂眸看向明瑾,少年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清亮,晏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或许知道一切后,明瑾真的会考虑彻底放弃。
一如自己一直以来所希望的那样。
解释的声音挤在了喉咙里,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
晏祁眨了眨干涩刺痛的双眼,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明瑾,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一年初雪,明瑾在襁褓之中,朝天空中的飘雪伸出一只手,伊伊哇哇笑着的模样。
只一晃神,曾经的幼童,就已经长大成人。
相比起宁昭公主,少年的长相其实更似他的父亲,唯独那双眼睛像极了他母亲,俊秀清逸,顾盼神飞,五官轮廓虽已初具棱角,但笑起来仍带着几分少年青涩的味道。
像是那年他从树上为自己殷勤摘下的果子。
当雏鹰学会飞翔,合该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而非为他停留不前。
晏祁做不到放手。
但更做不到折断他的翅膀。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轻声说,“那么,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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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有二更~大概在九点左右[让我康康]
第42章
“你昨天怎么没来书院?”
“……喂, 跟你讲话呢!”张牧敲敲桌子,“一早上都魂不守舍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明瑾蔫蔫地从桌案后直起身, 看到张牧皱着眉头, 看似不耐实则暗中关切的神情, 忽然长叹一声。
“说来话长,”他说, “我自己感觉也和做梦一样。”
张牧无语道:“那您能不能长话短说?”
“这个, ”明瑾想了想,实诚道,“应该不行。”
晏祁叮嘱过他,切不可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虽然明瑾一百个相信张牧, 但这家伙连上课睡觉都会说梦话, 实在不是个保守秘密的好人选。
而且就连明瑾自己也还乱着呢。
他该怎么跟张牧说, 说自己其实爹不是亲爹, 娘也不是亲娘,当年爹娘只是好心收养了他?
说他其实身世十分复杂, 虽然还不知道亲爹亲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就连堂堂宁王,也愿意在朝堂忍辱负重十几年只为保他平安?
明瑾有想过,自己可能就像那些话本里写的那样, 有前朝皇室的血统,身份特殊, 是什么末代皇帝最后的遗孤后人之类。
但看晏祁的意思,好像也不是打算复辟,似乎只一门心思要把皇帝拉下马。
再说了, 他自己也是晏家人,哪怕真成功了,那也叫谋权篡位。
“啊!搞不清楚!”
明瑾趴在桌上,抓狂地挠起了自己的头发。
那天他追问了晏祁好几遍,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亲爹亲娘的身份,但晏祁只说,一次性知道太多对他不好,他亲爹亲娘现在都不在人世了,早知道晚知道几年也没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和明家夫妇的关系更重要。
明瑾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自打知道这件事后,回家他都不太敢看爹娘的眼睛,就连明敖和文轻尘对他嘘寒问暖,明瑾也都是嗯嗯啊啊地应付过去,扭头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他宁可爹娘骂他一顿,或者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还夜不归宿,顽劣不堪。
他从前觉得理所应当的一切——明家的家业、爹娘的宠爱、还有那些丫鬟和掌柜们对待他的特殊,仿佛都在一瞬间变成了偷来的。
明瑾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对,因为他能感受到,爹娘是真心把他当亲儿子宠爱的,身份可以作假,但日复一日的关心呵护不能。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愧疚。
明瑾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爹娘才这么多年都没要自己的孩子?
以前他觉得可能是爹娘年纪大了有心无力,但晏祁这么多年洁身自好,却让他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或许,爹娘一直不要孩子,也是因为自己的存在。
还有先生。
他终于明白为何寅将军那天会出现在拍卖会上,原来又是因为皇帝随口一言,先生不愿违抗圣意,却也不想寅将军就此横死,或是落入他人之手,只能借由拍卖会将寅将军交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