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只要有他在,日子就踏实就和乐就圆满。
俩人到时,刘家大门正敞着,木门厚实的有两个指节宽,只年头久了些,门板子发旧还漏了底。
若是往常,裴松看了也便看了,顶多说一句料子真足,可现下看了,不免往自家想,到时候真盖了屋,前后院子都垒上石围墙,大门也得打个这样气派的,二子成亲时也好贴喜字。
秦既白看了良久,蓦地凑到他脸边,温声道:“咱家也打个这样式的。”
裴松有些惊讶地睁圆眼:“你咋知道我在想啥?”
汉子没说话,只笑着拉紧他的手,敲过门框,抬腿进了院儿。
今儿个刘大在家,正坐在柴屋门口磨镰刀,粗粝的手掌攥着刀柄,弓着腰来回推动,磨石上一阵“沙沙”糙响,刀刃泛起白光。
年中一过,春小麦就该成熟了,到时候田野一片金灿灿,得有把好刀才行。
听见动静,刘大抬起头,缓缓停下动作:“这是……”
“我俩是村东裴家的,上月来看过小狗,和婶子说过的。”
“哎你等我叫人。”刘大站起身,两步走到屋头,高声喊道,“老婆子有人来找!”
不多时,刘大媳妇儿掀帘出来了,她一见是裴松,两手叠在一起“啪”地就是一拍。
裴松叫过人,笑着道:“婶子您还记得我吗?四爪白的小狗!”
见婶子点头,他紧着开口:“我俩怕家里没人肉放久了要坏,想着先过来瞧一眼,您放心,这就去买肉。”
“哎呀不忙不忙。”刘大媳妇儿紧着拉住裴松的胳膊,面露难色,“要不咱先去后院儿瞧瞧。”
后院儿里,黄狗来财正趴在墙根下晒太阳,尾巴一下一下点着地,很是悠闲自在。
已过月余,小狗崽们早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粉嫩模样,绒毛长得油光水滑,满院子撒欢。
一只叼着半根玉米芯啃得满脸碎屑,一只追着飘落的絮子蹦蹦跳跳,还有两只凑在一起互相扒拉着打滚,闹出的动静惊得院角的母鸡扑棱起翅膀乱飞。
这个时候的小狗崽最是好玩儿,身子胖乎乎的,一只手掌就能托起来,小尾巴一甩又一甩。
裴松瞧得乐呵,抱起一只通体黑的到怀里,抬头看去刘大家:“婶子,咋没见着那四爪白呢?”
前院儿的磨刀声又响了起来,噌噌嚓嚓地磨耳朵。
“一说这事儿婶子就脸红!”刘大媳妇儿心虚地拍了把脸,“前几天我去赶集了没搁家,栓子家小儿子来耍,也看上了那只小狗崽,央着他舅爷便要,刘大他没细瞧就叫孩子抱走了,我回来一看哎呀!”
刘大媳妇儿急得直拍腿:“咱都农家人,一个唾沫一个钉,这可叫我咋和你家交代!”
掌心的狗崽子呜呜嘤嘤叫唤,裴松摸了摸它的毛脑瓜,轻轻放到了地上。
他站起身,偏头瞧去秦既白,汉子虽什么也没说,可他知晓他失落。
裴松伸出手去,四指滑进他的掌心,握紧了:“要么咱再等等,总有合心意的。”
他明白汉子的心思,他还是想养一只踏雪,和他的苍云一模样。
可既没了,便是缘分不够,强求不得。
秦既白抿紧唇,喉结微滚:“嗯。”
拇指安抚般擦过汉子的手背,裴松扭头看去刘大家,嘴角提起个不多好看的笑:“婶子不好意思,我相公就瞧上了那只小狗……”
“你这道的啥歉,打我的脸。”因着局促,刘大媳妇儿两手握得死紧,“实在是对不住,下回来财生小狗了,婶子定给你留一只四爪白的。”
裴松点点头,同秦既白缓着往外走。
才行出几步路,就听见呜呜唧唧一阵细响,他紧着寻声去瞧,就见那只通体黑的小狗崽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正在啃他的草鞋。
毛乎乎的小屁股一拱又一拱,见那草鞋抬高了,忙伸出小爪子去够,可惜下盘不稳当“啪唧”一下仰摔了去。
裴松笑着将它翻翻正,拎起它的后颈子放回了窝。
可不过一会儿,这小胖狗又呜呜唧唧追了过来。
第45章 可漂亮了
裴松这才留心看起来, 这小狗崽生得虎头虎脑,敦实又漂亮,也亲他。
只家中养一只狗子就已经很费劲, 断不可能再抱它回去。
他蹲下身, 有些可惜地伸手挠了挠狗子的毛下巴, 正想将它再度拎回窝去, 就听秦既白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它吧。”
裴松微愣,仰头看去汉子:“啊?”
汉子也跟着蹲下身, 伸手将狗子提了起来。
他与裴松的逗闹不同,是正儿八经地看狗, 犀利的目光从黑毛团的圆脑瓜一直扫到尾巴尖, 又起手掂了掂。
是条好狗。
他又说了一遍:“就它吧。”
手臂压在膝面上,裴松侧身看他,轻声问:“不要四爪白了吗?”
像他的苍云一模样的。
秦既白摇了摇头:“这个挺好。”
他拉着裴松站起身, 面向刘大家道:“婶子, 这只还没有主吧?”
“没的没的。”刘大媳妇儿忙应声, 见俩人对这黑狗崽起了兴致, 她出声夸道,“这只是五黑,也好的。”
五黑是民俗对土狗子的叫法, 意为通体纯黑、眼黑、舌黑、鼻黑、爪黑,因着这团油润的黑,也被人称作啸天乌。
闻此,秦既白将狗子捧于掌心,两指探口,低头去看它的舌头,正见到一溜紫黑。
这姿势并不舒服, 狗子仰着毛脑瓜呜呜唧唧直叫,却是顶听话地没有下嘴咬,虽然它才冒头的奶牙咬不疼人,还是让人心口温软。
可裴松却仍想着那四爪白的踏雪,汉子年少时候过得不如意,因此到了裴家,他总想待他更好一些,即便是养小狗,也想让他称心,他抿了抿唇:“别将就,实在不成哥去村西看看,那儿养狗的多,总能寻到一只踏雪。”
秦既白又如何不知晓裴松的心思,他虽只他一个夫郎,自小一门心思吊在他身上,从没同别家姑娘或哥儿过多往来,可他见得却多。
就拿他后娘卫氏来说,她待人好,是三分好七分说,就是一件不起眼的白瓷瓶,经她口里过一遭,也能变得稀罕起来。
可那瓷瓶还是瓷瓶,釉色没多亮一分,瓷胎也没细一分,掂在手里还是轻飘飘。
裴松却不同,他喜恶分明。
待你好便是实打实地待你好,不掺杂半分的虚头巴脑。
这若是放在从前,秦既白或许真就过不去心里的坎,执著着四爪踏雪。
可眼下他忽然就豁然开朗了,也许是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欢愉,让他不必再拘泥往昔,而苍云也合该是独一无二。
最要紧的,这小狗崽同他一样亲裴松。
他实在欢喜。
秦既白温声开口:“不将就,这只就很好。”
裴松细细看了他良久,见他不似作伪,这才点了点头,同刘大家道:“婶子,我们要这只。”
……
三伏天的西拐口像个烧透的瓦罐,日头晒得路面直冒热气,一滴汗掉到地上转眼就瞧不见。
孙屠户家的猪肉摊支着顶旧草棚,棚下悬着块儿破粗布用来遮挡西斜的日光,这布头经久不换,早都黑乎乎地包起油浆,倒也成了个招牌。
这若说买东西,还得是村口的闹街物件齐全,可平日里农家人疲于赶这趟脚程,便多到附近的摊子上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