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守在火边,时不时添一把枯枝子以防熄灭,待水彻底滚透,才小心倒进木盆里。
秦既白恰好垒完最后一块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来,见水盆里冒着热气,探手试了试水温:“你先洗,我看着火再烧锅热水。”
裴松没推辞,取过布巾沾湿,擦了把脸,野风刮得皮肤发紧,热水温过才松快下来。
农家人洗漱都糙,牙刷是将杨枝或柳枝子的一端咬碎开,露出里面蓬松的絮丝,再蘸点细盐便往牙上蹭。
俩人成亲这样久,许多事无需明说,彼此心中都明了。
思及长夜,裴松脸上滚起火,月光落在水盆里,一捧明晃晃的银光,他忙又借着水影来瞧,仔仔细细多刷了几遍牙。
待人收拾干净,秦既白端过水盆,动作利落地洗了头脸,水珠顺着颈子往下淌,裴松递来拧干的布巾子,常年握刀的手掌带着薄茧,指头相碰时,俩人都红了耳尖。
秦既白慌忙擦了把脸,目光顺势落在男人水湿的鬓发上,低声道:“水还温着,要不要再泡泡脚?”
见裴松点头,汉子又往盆里添了些热水,两人挨坐在石块上,将脚叠在一起。
暖意顺着脚底往上漫,连带着白日赶路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汉子打猎这么多年,围场跑山,忙得不可开交,饶是他惯了干净,也不过洗脸漱口,像这样恨不能将自己从里到外拾掇一遍,是从未有过的。
他想这哪里是进山打猎,分明是换了处地头过日子。
盆水渐凉,秦既白抬脚碰了碰裴松:“松哥,水凉了。”
裴松伸手挠了把发红的耳朵,抬腿趿上草鞋:“我先进屋,你收拾好了就来。”
他起身正想走,却被汉子拉住抱紧实了。
下颌抵在胸口,轻轻地磨蹭,他低哑地叫他,舌尖滚着火,一声比一声难挨。
水湿的脚趿上鞋,再顾不上那盆中渐冷的水,俩人急着滚进被子里。
木板低矮抵着地,发出噌呲的磨响。
“你小子属狗的。”
“松哥……我给你当一辈子狗。”
“可是咱家已经有追风了。”
裴松嗤嗤地笑,指尖穿过汉子的头发,手臂不住往腹下压。
空地上柴火已熄灭,火星子被野风一刮,噼里啪啦一阵碎声。
……
长夜如墨,山林空寂。
汉子披好衣裳爬了起来,他长发松散落在背后,裴松指头勾起一绺,哑声问:“去哪儿啊?”
“烧些水,给你擦擦。”
裴松怠倦地呼出一息:“算了,明儿再说吧。”
方才用亵裤草草擦过,倒也能对付。
秦既白将被子拉平整,被角压实了:“那也得守夜,衣裳裤子还得洗。”
不知怎么,裴松就想起了小妹的话儿,“那回好夜了,我还见他在院儿里给你洗亵裤……”
他脸上涨得满红,拽过被子一角蒙在了头上。
火堆重新燃了起来,映衬的夜色微微发暖。
秦既白给裴松仔细擦过一遍,重新打了盆水,蹲在空地上洗亵裤。
汉子肩膀很宽,背对着人时,脊梁骨像隐在暗处的山梁,硬朗得能撑住这漫山的夜色。
他垂着头,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水里反复揉搓,水声淅淅沥沥,倒把这山野衬得愈发静了。
裴松静默地看了他良久,只觉得胸口暖胀,困意趁势袭来,眼皮重得像坠了浸水的棉絮。
他缓缓合起眼,心却安稳而踏实。
第58章 粗茶淡饭
秦既白守了小半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脱下棉袄钻进被子。
裴松认床,睡得不安稳, 边上人刚躺下, 他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伸手在汉子宽厚的背上搓了两把, 裴松哑着嗓子问:“好冷吧?”
“把你吵醒了。”秦既白轻声说。
“你说怪不怪, 你不在我身边,我总睡不踏实。”
板床逼仄, 两人得贴紧了才睡得下,裴松半个身子压在秦既白胸膛上, 又问:“沉不沉?”
秦既白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不沉。”
有汉子在, 这一觉裴松睡得格外安稳,浑身都暖和舒坦。
他想他以前也没这么矫情,累极了硬板床上也能倒头就睡, 如今却非得跟人挨在一起才安心。
他哪是认床, 分明是认人。
正想着, 脸上忽然一温, 秦既白侧头蹭了蹭他,薄唇贴过来,有点痒。
裴松问:“醒了?不再睡会儿?”
汉子舒服地叹口气:“不睡了, 得干活了。”
话是这么说,手却把裴松的胳膊往自己颈子上揽,还凑过来密密实实地亲。
林间鸟鸣声起,已是清晨,两人却都不想起,就这么懒怠地搂着,便觉日子安稳。
眼看时辰不早, 裴松记着还有不少事要忙,匆匆爬起来。
床铺地方小,手不小心碰到秦既白的胸膛,汉子突然皱紧了眉头,就这一下,还是被裴松看见了。
他心中起疑,伸手要扯他衣襟,却被秦既白按住:“没事儿。”
“胡扯!没事儿你会拦我?”裴松反手按住他,另一只手使力一拉,就见单薄布料下的胸膛上一片血印。
他急着把秦既白的衣裳全扒开,那道红从肩膀一路漫延到肋下,尤其骨头处伤得重,看痕迹该是被绊套勒的。
好在汉子还不傻,采了草药捣碎涂过,只是过了这么久,药膏早在衣裳上蹭没了。
“我擦过药的。”秦既白伸手将衣衫拢好,“真不疼。”
裴松又气又急,在他侧腰拧了一把,见汉子皱着眉倒抽气,又狠捶了他一拳:“疼死你算了!”
秦既白腆着脸讪笑:“疼死我你该心疼了。”
裴松本想啐他胡说八道,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缓声道:“知道还瞒着我。”
秦既白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片刻,垂眸笑起来。
娘亲过世后,再没人管过他,不论好与坏,都没人在意。
就连生辰时,他坐在土坡上往山里远眺,层林尽染时美景如画,也无人与说。
可现下不一样了,有了裴松,他这捧飘萍便有了落脚之地,生根、发芽,蓬勃出一簇簇新绿。
“我不是故意瞒你,是这伤真不算啥。”秦既白说。
以前打猎,比这重的伤也常有,被绊套勒几下,根本不算事。
他伸手把裴松搂紧,温声道:“可我喜欢听你骂我。”
多骂两句、多打两下,都让他觉得自己有人管、有人疼。
裴松抬头看他,正对上秦既白灼灼的目光,脸上腾一下漫上红:“你这人多少有点儿毛病。”
秦既白哧哧笑,伸手揉了把他的屁股:“反正都成亲了,你也不能不要我。”
“你小子又瞎摸!”昨儿个屁股还没疼完,裴松撑着身子爬起来,急急忙忙穿鞋下地,逃似的往外跑,“赶紧起来干活!”
秦既白把胳膊枕在脑后,静静看他,果然见裴松走到半路突然回过头,气乎乎地朝他举了举拳头。
秦既白哈哈哈笑起来,忙起身趿上鞋跟了上去。
天已大亮,林子里还飘着雾,日光穿过树叶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裴松揉了揉屁股,到树下捡了些枯枝,回到临时搭的石灶前生火做饭。
晨风一吹,颈子上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哆嗦着擦开火折子,肩膀却忽然一热,秦既白把自己的棉衣披在了他身上。
这棉衣有些年头了,薄薄一层,最多能挡些风,就这还不肯做新棉衣,死犟死犟的。
“今儿个吃啥?”秦既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