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粥成不?再把剩的饼子热一热。”裴松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好几年没做饭了,手生。”
火苗窜起来,小小的一簇,还没坐上锅子,秦既白蹲下身,伸手过来烤火:“成,啥都成。”
“你也是真不挑。”
“好养活。”秦既白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你先忙,我去洗把脸,回头还得下个陷阱。”
这次进山虽然猎刀、弓箭都带得齐全,可打猎讲究以巧取胜,单靠蛮力追猎太耗体力,下陷阱才是稳妥的法子。
简单的树枝捆麻绳能捕山雀,复杂些的挖土刨坑,运气好时能猎到大货。
裴松应下一声:“早点儿回来,待会儿该吃饭了,吃饱了身上才暖和。”
“知道了,就回。”
秦既白就着溪水洗脸洁过牙,这才在山穴附近寻摸起来。
前几日下过雨,将土面浸润得松软,日头晒过后,山兽踩过的痕迹清晰可辨。
他选了块儿背风的平地,这处草木茂盛,有明显被啃食的痕迹。
蹄印虽因草被覆盖些许模糊,却也能分辨出有野鹿或獐子时常走过。
秦既白抬脚踩了踩,又蹲下身捻了把黄土,这地方土软,砂石少,好刨坑。
挖出来的黄土也不浪费,兑上雄黄、石灰粉,抹在山穴的缝隙里,既能防虫蛇,又能挡寒风,也省得夜里冻着。
他捡了根树枝,在平地上划了个半丈宽的圈,定下陷阱的范围。
另一边,裴松已经把粗米下进锅,盖好盖子焖煮。
趁着火旺,他回山穴把带来的粮食重新归置了一遍。
家里不富裕,备不下太好的吃食,两人在山里约摸待半个月,米和面各带了十斤,是主要口粮。
干面饼、馍馍,晒干的红薯条各一袋,小筐里装着耐放的大白菜、土豆、鲜青椒,以及林家婶子送的一块咸肉。
看着这些吃食,裴松心里踏实些。他挑出一颗白菜,把外面的菜梆子剥下小半,这样里面的菜芯靠在墙角,还能放些日子,不容易坏。
只带了一口锅,熬了粥就做不了别的,好在有个竹屉,架在粥上,也好顺带蒸馍饼。
日头逐渐升高,灿灿金芒铺满山野,身上也慢慢暖和起来。
裴松裹着汉子的破棉衣,这衣裳上有股子秦既白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却总顺着缭绕的烟火往鼻子里钻,他伸手添了把柴火,垂眸笑起来:“臭小子。”
饭菜的香味慢慢飘散,窸窸窣窣声,竟瞧见一只毛茸茸的松鼠自老树粗壮的干上爬下来,滴溜着大眼睛偷摸往这边瞧。
裴松歪头看了它好一会儿,拿出条红薯干,掰成小块儿扔到树下,见那松鼠还犹豫着不敢动,便反身回火前没再多管了。
没一会儿,秦既白背着捆柴回来了。
柴枝干爽,一看便知是精心挑过。
饼子火候刚好,裴松用筷子抵着锅边,把竹屉取下来。
热气烫手,他忙捏到耳垂上,扬声道:“回来了?再炒个白菜就吃饭。”
秦既白放下柴火,凑到锅边低头来瞧:“还有炒菜?”
“醋溜,放颗青椒提提味,凑合吃。”裴松一边把熬得绵软的汤粥盛出来,一边催他,“快去洗手,顺道帮我把锅子清出来。”
秦既白忙应下,拎起锅就往溪边走,步子都透着轻快。
石桌上,粥碗已经摆好,白气徐徐散着暖香,地方不够放,裴松又搬了块青石放竹屉,饼子凉得快,他用盘子扣在上面保温。
山间粗茶淡饭,无甚珍味,可这一粥一饼、一菜一饭里,却满是寻常日子的温软暖意。
第59章 一只狐狸
山间光阴轮转, 一餐饭后,日色漫进林野,婆娑树影间, 又到了忙时。
带的菜蔬余下不多, 好在山中遍地是宝, 裴松打算收拾好碗筷便背上筐子去寻觅下, 正好陷阱还没挖完,汉子也有的忙碌。
这回进山行囊颇多, 带的都是趁手工具,挖坑刨土的铲锹太占地方, 便没带上。
好在山穴外的空地, 还余下许多垒墙的石块,秦既白目光仔细扫过,俯身捡起块巴掌大小的扁平石头, 将边缘在树干上磨得锋利些, 再牢牢卡进削好的木棍凹槽里, 一柄简易石斧便成了形, 虽不比铲子好用,却也省下不少力气。
他拎上石斧,又提起墙角的编筐, 温声道:“松哥,我去下陷阱了。”
裴松正站在石灶边收拾碗筷,忍不住扬声嘱咐了一句:“不急着挖,要是实在弄不完,你喊我一声。”
“知道。”汉子脚步顿了顿,转身时眼底染着暖意,“你也别走远, 山里岔路多,我怕寻不着你。”
末了那句“怕寻不着你”说得很轻,像颗小石子,轻轻落在了裴松心上。
他垂眸点了点头:“就附近看看,真要找不见啥就和你一道刨坑,总归俩人干得快。”
刨土挖坑最是费力气,秦既白可舍不得裴松使蛮力干这活儿,可是直白说他定不当回事,只缓声道:“那坑地界不大,俩人干反倒束手束脚,松哥你安心赶山吧,我快着呢。”
裴松忖了会儿,勾起唇边:“也成。”
石斧砸在地上发出“咚咚”闷响,石刃切入泥土地,裹着草根的碎土被翻了上来,全都堆在坑外面。
汉子每一下都卯足了劲,却又刻意收着手臂力道,他衣襟下裹着伤,怕动作太猛扯到伤口,又叫人担心。
许是前些日下过雨,这地界土质松软,尤其地表生了青草的泥土,一斧头下去,连泥带茎一大块儿。
秦既白将筐子拎到近前装泥块儿,这泥土砂石不多,指头一搓细如齑粉,正好背回去兑些水糊石缝。
另一边,裴松洗完碗筷,背上筐子正打算去山穴周围的林子寻摸,就见空地外的老树上,有松鼠自层叠叶片间探出了头。
裴松瞧了它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是不是先前的那只,却听沙沙碎响,小家伙穿过叶片爬下树来,探头探脑眼巴巴地瞧人。
晓得了、晓得了。
裴松反身进了洞穴,不多时手里多了条红薯干、小块儿的面饼子。
他撕得碎碎的,蹲下身朝松鼠伸了伸手,小家伙动了动耳朵,试探着跑前几步,却起山风,细密叶片“哗啦”一声鸣响。
这松鼠一惊,蓬松的尾巴竖成毛茸茸的小伞,慌忙扭转身子,后腿蹬爬着跑回了树上。
裴松仰头看了它许久,失笑着将吃食撒在树根下,拍了拍手站起身。
怕有野兽前来,他搬了几大块儿青石将山穴口堵住,这才往林子里走。
过去日子苦,能倚仗的唯有这地这山,他也时常背上筐子采山货,这活计做得熟稔。
一根细竹竿握在手里,既能当杖子又能翻土拨草,也省得蹲下起来费力气。
他记着汉子的叮嘱,没走太远,刚绕到不远处的枯木丛下,就见几株笋子正顶着褐黄的笋衣冒头,笋尖裹着细密的绒毛,透着新鲜的潮气。
这时节麻竹、苦竹这类的夏笋已经过季,吃起来口感糙、少鲜味,得找斑竹、方竹这些当季的笋子,味道正清爽鲜美。
坡地上竹林繁密,野竹混生,连作层层绿海,裴松缓慢往上爬,终于看见一小片斑竹林。
青绿的竹竿笔直向上,还缀着深褐的斑点,仿如毛笔尖蘸上墨汁扫过的痕迹,疏密有致地顺着竹节铺开,很好辨认。
而竹竿下的干枯叶片间,正冒出小腿来高的斑竹笋。
笋子黑褐色,又细又长,笋尖生着细密绒毛,很是喜人。
裴松快走了几步,忙自腰间抽下石斧,这物件还是秦既白打的,不长不短很是便利。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顺着笋根的弧度往下挖,扁平的石头贴着泥土下探,不多会儿就刨出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