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公务在身,逼不得已。】
晏惟初:“……”
你是说刘崇璟还是说你自己?
刘崇璟是他这个皇帝派去外头办事的,你是自作主张,赖在那边不肯回来!
晏惟初扔了笔,不想再写了,每天都在对牛弹琴,他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回京这么多日,晏惟初第一次出了瑶台,入夜后微服出门,去了一趟不夜坊。
这边依旧热闹,戏楼里正在唱着这段时日风靡全京城的新戏,说的那帝王和将军的风月故事。
楼中座无虚席,水袖翻飞间,旦角儿一句“不敢有思,尽付旧甲衣”唱出,涌起满堂喝彩声。
这出戏已经在这不夜坊里唱了月余,别处的戏楼陆续安排上,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多出了新话本。
戏中的皇帝与将军虽是虚构的人物,但句句影射大靖太祖和镇国公先祖,那些秘辛风月之事,初听荒诞,再听稀奇,待听得多了,真真假假,竟似比那正史典籍更见悲欢。
当初太祖陛下定下大靖皇后只出谢氏一族的祖训,原是为聊补遗憾,着实令人唏嘘。
晏惟初今夜第一回听这出戏,确实够感人的,郑世泽这小子果然没让他失望。
至于他老祖宗泉下有知,会不会棺材板压不住,则不在晏惟初考虑范围内。
也不是没有人借这个由头想找不夜坊的麻烦,但皇帝不露面,锦衣卫装聋作哑,谁还能不知道这就是皇帝本人的意思?
屏风隔壁的官厢里传出几人压低的嘀咕议论声。
“这不夜坊东家究竟是什么来头?竟敢这样公然造谣太祖陛下和谢氏先祖,锦衣卫竟也没把这里给查封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地方是今上他母家表兄开的,那些锦衣卫睁只眼闭只眼,必是今上默许的,这戏指不定就是今上让人排的。”
“嘶……陛下怎敢做这种大不敬的事?”
“那位有什么不敢做的,现在谁还不知今上跟定北侯那点事情,当日在行宫寿宴上,今上当众承认他以安定伯世子身份下嫁定北侯,弄这一出,不就是想让他与定北侯之间的事名正言顺嘛。”
“啊,这可真是——”
晏惟初一手撑着下巴,听戏听得认真。
便是阳谋又如何,这样感天动地的故事,谁敢说不好。
待到之后他拿出老祖宗的画卷和“遗诏”,证实这故事它就是真的,满朝官员都得闭嘴,便是最刻薄的那些士林儒生又敢说什么?
不过还不急,还不是将那些东西拿出来的时候。
……谁叫表哥他不肯回来。
谢逍在家书里不说,倒是给皇帝的奏章里言明南边动乱刚刚平定,尚有诸多事情要处置。
晏惟初还是不高兴,他并不愿表哥这样为他殚精竭虑,他只想表哥陪在他身边就好。
若是他正式下诏,谢逍自然会信守承诺回来,可他不愿意。
他想表哥主动选择回到他身边。
几日后,礼部官员被传召至瑶台,晏惟初直言问起他们立后大典筹备之事。
众人默然,敢情您没忘啊,这都两年了。
礼部尚书言道他们早有准备,只等定下后位人选和册封的日子。
晏惟初问:“最近的黄道吉日是哪天?”要是再敢说什么年底明年春的,他立刻翻脸。
尚书识趣道:“六月初十,但只有两个月了,一应流程走下来,怕会有些匆忙。”
“那就六月初十,”晏惟初掷地有声,“朕要大婚立后。”
尚书犹犹豫豫地问:“陛下,这将要入主中宫的人是……?”
您要是敢说是定北侯,臣这就朝您面前的柱子撞上去,也做一回那谏臣!
可惜晏惟初没给他这个机会,淡淡瞥他一眼,说:“按祖制,皇后自然出自谢氏,你们算着日子上镇国公府纳采纳征便是,问名的环节便省了,朕之前找人合过八字了,没什么问题,不必再多此一举。”
殿中安静得近似诡异。
晏惟初不悦:“你们可是有异议?”
您还不如直接报定北侯他的名字呢,藏着掖着这是做什么……
晏惟初心道他就不说,想血谏给朕的喜事添晦气,门都没有。
见这些人不做声,晏惟初提起声音又问了一遍:“都听明白了没有?”
尚书还想装傻。
晏惟初哼道:“你要是耳朵不好使了,朕这就准你告老致仕,回乡颐养天年。”
僵持之后,一众人到底服软,拱手领了圣谕。
皇帝即将大婚立后的喜讯布告天下,消息传到南边,已经是五月初。
傍晚时分,谢逍自外回来,刚踏进这边都指挥使司的门,便听到不知谁人一句:“陛下竟要娶皇后了?我们侯爷怎办?”
“陛下怎么这样!始乱终弃吗?”
“你们胡说什么,我不信!”
“不信你去外头看啊,布告都贴出来了,红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陛下大婚立后,还要大赦天下呢!”
谢逍停步门边,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下颌线绷紧,惯常严肃的面庞此刻格外冷硬。
他身旁跟着一起过来的晏镖目露愕然,惊讶打断众人:“你们在说什么?陛下要大婚立后?”
这几人回头,看到谢逍,皆神色尴尬,为首的一个解释道:“刚城门那头贴出布告……陛下下个月初十大婚立后,与民同庆,大赦天下。”
他话音未落,谢逍已经转身冲了出去。
第71章 回京,抢婚。
出指挥使司后,谢逍翻身上马,策马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布告栏边人头攒动,都在看刚张贴出来的喜诏。
谢逍上前,目光扫向前方,被喜诏上的字句刺痛了双眼——六月初十日,天子大婚,行册立大典,正位中宫。
他盯着那寥寥数语的布告,在这一刻思绪甚至一片空白,耳边那些议论声时远时近,分外模糊。
“陛下要大婚了?天大的喜事啊,竟然大赦天下,还减免赋税,这可真正是普天同庆了!”
“陛下要娶的皇后是谁?这上面也没写明,还是谢家女吗?陛下他不是嫁了定北侯……”
“嘘,这话可别乱说,嫁定北侯的那是安定伯世子,可不是陛下本尊,不一样的。”
“我可是听到京里传来的消息了,说这皇后还是出自镇国公府,似乎是谢家旁支女,陛下到底还是要遵祖训的。”
“那是自然,陛下是天子,哪能任性妄为,当真乱了人伦礼数呢?”
谢逍的神思被“人伦礼数”这四个猛地拉回,袍袖下的手掌收成拳用力握紧,身旁有人小声唤他:“侯爷?”
来人是这边的镇守太监,南边动乱未平,晏惟初尚未将这些人撤了,刚布告也是他安排人来贴的,特地等在这里,果然看到谢逍过来。
谢逍面覆阴郁,绷紧的面庞看不出更多的情绪,开口的声音却淬了冰,问那人:“陛下要娶的,究竟是何人?”
太监道:“咱家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到说仿佛是镇国公府旁支,陛下依例派人去的镇国公府纳彩纳征。”
这些都是有惯例的,历任皇帝即便娶的不是镇国公府嫡系,准皇后也会被记在时任的镇国公名下,以嫡支女身份入宫。
晏家皇帝不能违背祖训又想打压镇国公府,刻意挑选旁支女这种情形其实占大多数。
而谢逍关系近的叔叔堂叔里没有适龄女儿,再远一些的却还有不少。
他的喉咙滚动,半晌才艰难问出口:“陛下是何时决定的?”
“陛下马上就要及冠了,”太监似乎感知到他周身的阴冷,低下声音,“再不大婚委实说不过去,礼部那头早两年就在准备了,朝臣们都在劝,这便定下了。”
人选是谁根本不重要,不过是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而已。
谢逍握紧就在自己腰间的天子剑剑鞘,手背青筋暴起,隐隐发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