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
听闻后军都督府六品都事谢迤前来求见,晏惟初还当自己听错了:“他一个六品都事,不经传召跑来瑶台求见朕?他想做什么?”
这是完全不合规矩的事情,是个官员说想见皇帝就来见,那还不乱了套?
别说求见,以谢迤的品级这瑶台的门他都进不来。
赵安福禀道:“他好像当真有要紧事,说是关于镇国公的,而且坚持要当面与陛下您说。”
晏惟初略一思忖,吩咐:“宣他进来。”
片刻后,谢迤被人引领进门。
晏惟初也是让他停步在外殿,隔着帘子召见他:“说吧,关于镇国公的何事,你非要当面与朕说。”
谢迤没有听出他语气里对自己的的厌恶,直接跪下,开口:“臣冒死前来,是为大义灭亲告发臣伯父镇国公谢袁魁收留敌寇、通番叛国!”
晏惟初的面色一瞬间就冷了。
谢迤无知无觉快速说道:“镇国公继妻是兀尔浑人的奸细,镇国公明知她是异族女却将她留在身边为她改名换姓,甚至扶为正室夫人,不设防地将军中军情密报泄露与她,臣祖父去世后这两年西窜的兀尔浑余孽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盖因镇国公此举所致,恳请陛下明察!”
皇帝低沉且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自内传来:“朕听闻你好几年前便已回了京,为何会知晓这些事情?”
谢迤坦言说道:“臣的祖母想插手镇国公的后院,时常送人去乌陇,当中有人偶然发现了事情,密信告诉臣,兹事体大,臣不敢瞒着,这才冒死前来这里,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信臣!”
晏惟初面沉如水,谢袁魁那继妻据说出身风尘,只因长得好做了谢袁魁的外室,生了儿子之后被他接回府,在老镇国公去世后得扶正,也许内宅的那些本事了得,但本身并无特别之处。
是异族女甚至是奸细,只怕谢袁魁自己也未必知道。
而谢迤这厮跑来告发的目的,却显然不是他说的大义灭亲。
晏惟初没有起伏的语调问:“既如此,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镇国公,处置你们镇国公府?”
谢迤匍匐下身,咬牙道:“镇国公罪不容诛,但臣的祖母和母亲乃至京中镇国公府的这些人对此事全不知情,还请陛下开恩,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晏惟初讽刺道:“你都大义灭亲了,朕怎会牵连你,依律朕不是还得重赏你?”
“臣不敢,”谢迤装模作样,“臣做这些皆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言赏。”
“你说要朕给京中镇国公府的人留一条活路?”
晏惟初接着问:“那定北侯呢?他是镇国公世子,你说他对这些事情知不知情?朕要不要治他的罪?”
谢迤跪着低下头,沉默了一瞬,恶狠狠地说:“定北侯与镇国公是亲父子,镇国公所做所为臣不敢打包票说定北侯毫无所觉,陛下明察秋毫,自有圣裁!”
这便是在暗示皇帝谢逍知情,只差没直言说谢逍也该死了。
他说的太过痛快,没有察觉到晏惟初已经起身自那道珠帘后走了出来。
“谢迤。”
晏惟初开口,用的是他的本音:“你来朕这里,告定北侯的状?你知道他是朕什么人吗?”
谢迤一愣,只觉这声音分外耳熟,皇帝的话更让他莫名心惊肉跳,顿生不妙预感。
他下意识抬头,尚未看清楚皇帝样貌,晏惟初用力一脚将他猛踹了出去。
第56章 您怎还惧内啊?
(昨天更了两章别漏了)
谢迤猝不及防被踢中胸口朝后掀翻,“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晏惟初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足见天威震怒。
谢迤疼得几欲呕血,抬眼间触及皇帝居高临下蔑视自己的目光,愕然当场。
他目露惊恐:“你……”
“朕什么?”晏惟初冷笑,“看见朕你很惊讶吗?”
谢迤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恐惧急遽攀爬——安定伯世子是皇帝、皇帝是安定伯世子,这一认知凝固了他所有滑稽扭曲的表情,让他瞬间浑身冷汗涔涔。
“谢迤,”晏惟初满眼厌恶,如视死物,“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卑鄙龌龊的事情?指使人在朕的万寿大宴上给朕表哥下药,推你弟弟出来做替死鬼,就你这点不入流的伎俩也敢来朕面前卖弄?”
谢迤终于回神,抖着身子勉强跪起来,匍匐下身,不断磕头讨饶:“陛下饶命,臣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就这样的德性,将他和表哥放一起对比都是侮辱了表哥,他也配?
晏惟初愈觉憎恶,这人留这里也是脏了自己的宫殿,他沉声示下:“让锦衣卫来拖他入诏狱严审,叫崔绍亲自给他用刑。”
这厮是沈延的外甥,只要打成沈延同党,进了诏狱永远不用出来了。
谢迤瘫软在地,痛哭求饶,晏惟初不为所动。
很快有锦衣卫进来,将人拖了下去。
崔绍来禀报那些押解进京的济豫二州地方官员的审讯结果。
对贪墨赈灾钱粮、杀人屠村之事,这些人供认不讳全都招了,连同当年之事沈延和苏茂勋这俩在锦衣卫的严酷手段盘问下也交代了个干净。
事情皆如谢逍所言,当时反王起兵平定后,为首的宁国公起了贪念,拉了镇国公和忠义侯一起,他二人确实是为了补充军需,瞒着朝廷做下了这等事情。
当中的知情参与者还有几个济州、豫州这边的地方将领,沈延等便是其中之一,但这些人为的都是私欲,对谢逍和江家后来的放地之举十分不满,连同宁国公府一起暗中阻扰使绊子,因此事情推进得并不顺利。
即便没有流民叛乱这一出,这些事怕也迟早要被人揭出来。
“但在这件事情上,现任忠义侯江道衍似乎并不干净,”崔绍禀道,“忠义侯府虽也在放地,更像是做做样子,并不十分积极,江道衍袭爵后这些年,每岁那边运去肃州的米粮比之前少了四成,少的那部分应当是进了江家的私仓。”
晏惟初闻言拧眉:“你确定忠义侯做过这些?”
“应该是,”崔绍解释道,“他们运粮去肃州,是以商队的名义,经手之人众多,事情做得再隐秘也总会走漏风声,臣在那边找到了几个知情人,据他们交代情况大致是这样。”
晏惟初的神色微冷,这事谢逍必是不知道的,忠义侯府所谓的做做样子怕就是做给谢逍看,谢逍很信任他这位舅舅,自己似乎也看走了眼。
也不奇怪,这样的利益诱惑在眼前,时日一长有几个人能一直坚守本心,老镇国公大抵便是知道如此,才没将事情告诉家中子孙甚至现任镇国公,唯独在临终前交代给了谢逍。
崔绍继续道:“若要细查,便得将忠义侯他们一起拿下……”
“暂时算了,”晏惟初没允,“先不必动他们,去传话给忠义侯和宁国公,让他们将真实的两册和账本交出来,这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尤其忠义侯那里,就说朕体恤他们忠义侯府和镇国公府的不容易,别让他察觉朕已知晓他背地里做的那些。”
并非他有意放过这两人,只是一旦动了他们,谢逍也无法独善其身,他要保住表哥,其他人日后再找机会慢慢算账便是。
“这事便先这样,”晏惟初最后吩咐,“你另外派人去乌陇,给朕仔细查一查镇国公那个继妻的底,不要打草惊蛇,尽快查清来报。”
三日后,皇帝召开午朝,朝会上逐一宣读济豫二州一众被押官员条条大罪,两地上下近七成文武官员被撸,或砍头或流放无一幸免。
接着传旨任命刚入都察院的新科探花刘崇璟为巡按御史,前往那边清丈田地、安置流民。
阶下众臣不顾朝仪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晏惟初不管他们作何想法,事情说罢便直接宣布退朝。
皇帝很快起身离去,众臣不肯退下,有人拉住刘诸,问他:“陛下先前就已安排了钦差去那边处置善后安置事宜,这次怎又派了个巡按过去?清丈田地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