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说了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把那些破绽给堵死。
果然听他这么说之后,秦枭便不继续探究这个了,转而问道:“那你有其他交好的神仙吗?”
“有。”楚九辩想都没想。
他最好的朋友可是“大祭司”啊。
秦枭一顿,抬眼看他:“谁?”
楚九辩自然不能说实话,现在“大祭司”还不能出现在明面上,此前漠北的事已经很招摇了,眼下还是低调一点好。
而且,今日的秦枭好似实在试探他什么。
楚九辩觉得秦枭八成是信了他“神明”的身份,只是现在还有些犹疑,这才问东问西。
所以关于大祭司的事就更不能说了。
“不方便告诉我吗?”秦枭拿起最后一颗黑子,身子向后靠到了塌边的扶手上。
楚九辩看着他好似带着调侃的神情,也后靠到扶手上:“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秦枭指尖把玩着那颗棋子,定定看了他半晌,才把那棋子扔回盒子里,偏头看向窗外。
楚九辩也看出去。
细雨如丝,外头像是笼了一层朦胧的雾,那满院盛开的茉莉花也格外澄净温柔。
他忽然想起了在京中那日。
也是雨天,他与秦枭说起了科举之事,当时对方立在连廊下,背对着雨幕和盛放的茉莉,身形如松如竹。
红木连廊,纯白茉莉,与立于其中的人一同形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鼻尖有清浅的茉莉花香,似乎都染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楚九辩微微偏移视线,看向对面的人,没成想视线竟直接撞入了男人眼底,不由一怔。
风铃声清脆,伴着微微雨声,好似将人的心绪也拨动了。
气氛有些微妙,两个人却谁都没动,更没移开视线,就任由一切自由蔓延。
直至屋外传来下属的汇报声:“禀两位大人,简大人传回消息说堤坝已经完全堵住了。”
“知道了。”秦枭回了声。
楚九辩垂眸,拿起桌边已经凉透的茶饮了两口。
昨日秦枭亲自去盯着简宏卓施工凿船,当时就堵住了大部分的水流,后续再填些埽工便能完全堵住。
简宏卓便一鼓作气,叫人连夜赶工,眼下总算是全都堵住了。
没了再溢出的洪水,那就该想办法排水了。
那些淹没到了村庄农田里的水,都需要疏通沟渠排出去。
不过这些事简宏卓和蒲县那边的刘峻棋都更在行,他们再多留个十天半个月便能完全排完了。
这些不用秦枭和楚九辩操心,他们眼下该想的是后续如何恢复民生。
“你手下那位农事官可还得用?”秦枭问。
他问的是韩远道。
楚九辩颔首:“后续帮百姓们恢复生产的事可以交给他。”
等洪水排出去,这些不愿远离祖地的百姓们肯定还要回到原本的乡里,重新盖房,重新种地生活。
只是洪水泡过的地,想要重新种植要废不少力气,便是肥力流失就已经是个大问题。
秦枭虽是京中高官,但他小的时候与家人住在漠北之地,对种地之事也有不少了解。
他显然也想到了洪灾之后开荒难的问题,沉声道:“此前那些地想要再恢复肥力不知要多久,土地贫瘠,便是种下了粮食,想要有个好收成也难。”
“那就种些耐贫瘠的作物。”楚九辩道。
秦枭:“你有办法?”
“我知道一种名为‘红薯’的作物。”楚九辩道,“抗旱抗贫瘠,更高产。”
“倒是好东西。”秦枭问道,“有多高产?”
楚九辩淡声道:“亩产数十石。”
其实红薯一般情况下能亩产两千斤到四千斤左右,楚九辩说的数十石都是含糊了些。
可便是如此,秦枭也已经坐正了。
如今大宁北方多种粟米小麦,亩产也就一石左右,这红薯竟能达到数十石!
若是百姓们都能种上这东西,那今后就不用再忍饥挨饿。
“要去何处寻此物?”秦枭定定看着楚九辩。
楚九辩就笑:“不用寻,我会把种苗交给韩远道。”
说罢,他又立刻道:“不用你替百姓谢我,我既受了他们的供奉,自是要帮他们做主。”
秦枭昨日就听说了粮仓里多出粮食和布匹的事,那些灾民们都知道是楚九辩这位神明转世显灵,一个个不仅在那些神祠里拜,还有不少人跑到县令府外磕头跪谢。
他们是真的相信楚九辩是“神明”,也是真心崇敬和爱戴他。
楚九辩瞧不出秦枭在想什么,问道:“你还不信我是神吗?”
他现在是单纯地好奇。
好奇秦枭这人怎么能这么理性?他不信鬼神,总不会是信科学吧?
可便是楚九辩曾经所在的年代,人们也都多少有些忌讳,很少有秦枭这般钢铁般的无神论者。
秦枭自然不是什么无神论者,他此前是觉得楚九辩与“神”不是同一个物种,现在他倒是理解神也有多样性。
可他还是不愿相信楚九辩是“神”。
神明,距离他太远了。
天壤之别。
秦枭没回答楚九辩的话,道:“灾后需要重新核对户籍,丈量土地,有推荐的人选吗?”
“户部那位宋锋大人不错。”楚九辩道。
秦枭点头:“那就他了。”
这人虽是个小官,瞧着也没什么野心,但胜在做事认真,且他背后只有他自己的小家族依靠着,与其他势力倒是没什么牵扯。
“刘峻棋也可以用。”楚九辩道。
这位工部郎中出乎意料,虽是礼部尚书王致远的门生,却与王其琛交好,并且这几日楚九辩也看出来此人能堪大用。
那便是靠着王其琛的关系,楚九辩也该提拔他一下。
虽然楚九辩与秦枭现在是同盟,且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分开,但还是要以防万一,在朝中留些自己的人更稳妥。
楚九辩把自己的私心隐藏的很好,秦枭该是没看出来,只略略思索后便点头道:“那便叫刘峻棋主办,韩远道陪同。”
待这边的事全部完成后,这两位便算是立了颇大的功劳,升官是必然的。
韩远道倒是容易,这淮县县令的位置直接给他便是。
若是他做的再好些,直接叫他掌管河西郡都没问题。
只是刘峻棋,他可是工部郎中。
再往上还有什么位置可以给他?
秦枭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楚九辩问道:“有想法了吗?”
他虽问的模糊,秦枭却听得懂,道:“剑南王与工部侍郎萧闻道合谋,贪墨河西郡维修堤坝的款项,致使堤坝损毁,淹没良田村庄,又利用姻亲族婿周伯山残害百姓,罪大恶极。”
他们都知道这次洪灾怪不到萧家头上,便是此前做过许多这种事,但至少这一次他们确实是无妄之灾。
但眼下秦枭和楚九辩没有切实的证据说明这是安淮王做的,所以这个锅只能萧家来背。
并且楚九辩也总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安淮王能被系统抽出来,那就不该是唯利是图,不顾百姓死活的恶人。
所以真正的幕后之人,应该另有其人,就连安淮王也都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
秦枭不了解安淮王,但他选择不对他出手,除了没有证据之外,还有一点尤为重要。
那就是眼下这件事,是打压萧家最有利的一个机会。
如今京中几方势力,萧家最势大,所以先把他们打压下去是最好的结果。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所以便是秦枭和楚九辩不做什么,另外几方势力也会把萧家往死里踩。
王家此刻应该已经命那些大儒文人们抨击了萧家“残害百姓”,一番鼓动之后,萧家在百姓之间的名声定要一落千丈。
不仅如此,他们眼下连河西郡也保不住了。
河西郡之前那些官员杀的杀,贬的贬,如今被提拔上来的那些人,全都是秦枭和楚九辩精挑细选上来的,是完全忠于他们,忠于朝廷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