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些人都忌惮着楚九辩“神明”的身份,大概率不敢背叛他们。
所以河西郡,如今真正是朝廷的河西郡了。
萧家的损失还不止这些,他们手中最有利的那张牌,那位留在京里虎视眈眈的剑南王,他此前还引以为傲的功绩,如今已经成了刺向他的利刃。
此前因为堤坝之事得了多少民心,眼下就会几倍地遭到反噬。
还有朝堂上格外活跃的工部侍郎萧闻道,这次也定要被牵连,萧家定会死命保他,但降职罚俸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么大的阵仗,以萧曜的手段,定会让萧家上下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静默。
待到时间长了,百姓们对这件事的印象淡了,他们再想办法做些利民的好事,名声便就回来了。
至于萧闻道,有那位吏部尚书萧怀冠在,自然有的是办法再把他提拔上来。
只是楚九辩这个吏部侍郎,可不会随意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这都是后话,总归借着这次的洪灾,萧家是定要势弱了。
“萧闻道这个工部侍郎的位置空出来,便给有能力的人去坐吧。”秦枭道。
楚九辩本就是这个意思。
把刘峻棋提拔为工部侍郎,加上工部尚书简宏卓,这一整个工部几乎就几乎是在朝廷手里了。
曾经萧家把控着吏部和工部,现在折了一个工部,就只剩吏部了。
偏偏吏部还有楚九辩掣肘,萧家在朝中的势力可真是折损大半。
但与此同时,因为刘峻棋上位,王家可能会稍微强势一些,但刘峻棋此人不是会以权谋私的人,所以便是王家势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秦枭忽然道:“回去之后便把要科举的消息传出去吧。”
从消息传播,到一轮轮选拔,再到最后录用,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少说也要几个月,所以尽快办起来的好。
“好。”楚九辩道。
他知道秦枭是想趁着眼下打压萧家的势头,提出科举,让朝廷的态度变得更加强势,给所有世家更大的压力。
事到如今,河西郡这边的事算是都安排妥当了。
便是回京之后他们要做的事也有了章程。
那他们便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秦枭便命人去叫韩远道过来,还叫人收整行装,今日他和楚九辩就可以出发回京了。
两人下了榻,行至屋外。
站在连廊下听着雨声,不多时,韩远道便匆匆赶来。
秦枭便把需要他做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韩远道哪里能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权利,虽然紧张,但也不怵,跪下来端端正正磕了头道:“下官定登记好所有灾民的户籍,重新把土地丈量清楚,是百姓的,便只能是百姓的。”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秦枭和楚九辩都很满意对方的聪慧。
待他离开后,楚九辩才看向秦枭,道:“你想动田地了。”
秦枭就笑:“本王现在,确实喜欢和‘某位’聪明人说话。”
楚九辩就也笑了,又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可真要慢慢筹谋了。”
秦枭想改个土地制度,楚九辩何尝不想?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越来越强盛,最大的本钱就两个——人和地。
他们人多,有才华有能力的人也多,不过等科举和国子监办起来,他们的这个优势就会被朝廷所取代。
是一个家族的人多,还是整个大宁的人多?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之后便是地。
世家利用地方官吏的权力为自己开后门,兼并土地、隐匿田产、转嫁赋税,下不利百姓,上不利朝廷,只利他们自己。
而他们能做到这些,就是因为大宁的田地和赋税制度有问题。
所以想要继续从根源上打压世家,就该从田地和赋税制度入手。
秦枭很早时就有改革的想法,但因为秦家势大,英宗本就忌惮,他便也不能大刀阔斧地干什么,甚至不能入朝为官。
如今他大权在握,这些事倒是可以一点点做起来了。
下属们收拾行装来来往往,楚九辩和秦枭立在廊下,两道身影挺拔如松,又如出鞘利刃,剑指京都。
景瑞一年七月二十三日。
傍晚,宁王秦枭与太傅楚九辩赈灾归京。
第50章 只此一回
秦枭和楚九辩回来的时候动静很小,前后不过五辆马车,随行的军士也才三十几位。
他们由城门驶入,经过便民街。
虽下着小雨的,但街上的百姓们还是不少。
远远瞧见有车队过来,还跟着官兵,百姓们下意识就朝摊位后躲,有不少已经熟练地跪了下去,其他人见状便也一个接一个,不多时便跪了一地。
直到有人扬声说了句:“是秦家的车架。”
百姓们这才纷纷抬头,而后便都慢慢站了起来。
这京中规矩极多,便民街百姓们更是将这些规矩记得牢。
而最需要记着的规矩其实只有两条,其一是见着权贵车马要退后避让,瞧见官兵和四大世家的车马更要跪下磕头。
其二便是秦家。
秦家从秦太尉带着家族入住京城开始就传了令,秦家子弟与百姓没什么区别,百姓见着他们也不必礼让避退。
便民街也是,若是秦家的车队经过,百姓们也不必理会,只要不刻意上去冲撞便可。
眼下秦家家主虽变成了宁王秦枭,但这个规矩却没改,百姓们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违背。
且近日京中也传来了不少关于河西郡的事,百姓们听说了秦枭如何治理河堤,又给百姓们安排吃喝,这是好事。
关于秦枭的风评也多少好了一些。
只是百姓们也听说了其他事,比如秦枭到了地方后杀了多少人,甚至动用了凌迟之刑!
这无疑更坐实了秦枭暴戾的事实,百姓们如今对他是既敬又畏。
因此当车队经过街道的时候,百姓们也没说话,都静立在侧,微微垂首。
楚九辩听着外头如此安静,不由轻轻掀起车帘,便见着这一幕。
众人脸上的敬畏难以掩饰。
“祖父在世时,百姓们见着秦家车马都会笑着作揖,胆子大的还会搭上几句话。”
楚九辩放下车帘,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
秦枭面色平静,好似只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想继续受百姓爱戴?”楚九辩问。
从爱戴,变为敬畏,秦家越发势大,与百姓间的距离却愈发远了。
秦枭没回答是否,而是道:“本王如今在这个位置,需要的是敬畏。”
楚九辩心一动,无声地笑了下。
人性本恶,人类本性中就藏着自私、贪婪和善变,只是有的人利用理智和道德感把这些负面思想压制住了。
但更多的人,并没有那般强大的抑制力。
便是平日里看起来温和善良的人,在面对自己的利益即将被损害时,也会本能地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且大宁的百姓更是如此,他们眼前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更容易被表象迷惑,更易被煽动。
所以,他们也更畏惧惩罚和权势,而不是所谓的“爱戴”。
眼下秦枭就代表着皇帝,代表着朝廷,他最理想的状态是既能得到爱戴,又让百姓们保持敬畏。
若是无法两者兼顾,那还是选择被“畏惧”更妥善。
车架很快便驶离便民街,一路经过皇城最宽敞的主街,朝皇宫而去。
宫门大开,百里鸿背着小手踱步,眼睛时时盯着宫门外,小脸上掩饰不住的期待和焦急。
舅舅和先生一走就是整整十日!
自从登基那日开始,他还从未与他们分开过这么久,这几日夜里他都没那么思念母后了,更想舅舅和先生。
今早知道他们今日要回来,百里鸿早上都多吃了一个小馒头。
而且今日恰好不上早朝,小朋友便更是一点烦心事都没有,一心只盼着他们回来。
要不是洪福哄着,他能从中午就跑过来等着。
洪福和秦朝阳都守在不远处,也不时朝宫外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