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辩坐在床边,秦枭则搬了个椅子坐在楚九辩身侧,两人也不说话,安静陪着。
百里鸿闭眼躺了一会,悄悄睁开眼,见舅舅和先生都在,这才笑出一口小白牙,重新闭上眼。
今日情绪也算是大起大落,小孩不多时便真的睡了过去。
楚九辩和秦枭又多待了半刻钟,这才起身,悄悄离开了内殿。
洪福守在外殿,瞧见两人出来便笑眯眯一礼。
“去休息吧。”秦枭道。
洪福悄声应是,而后脚步轻盈地进了内殿,准备陪着陛下再睡两日。
两人出了正院,一路向前来到养心殿外的宫道上。
夜里还有些小雨,他们二人只撑了一把伞,肩膀挨得很近,不时就会轻轻碰上。
秦枭没说送他,楚九辩也没说不让他送,但他们却默契地没有停下脚步。
宫道幽长静谧,只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昏黄的油灯。
好似整个世界就只剩了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响,与他们二人踏在地上的轻微水声。
宫道总有尽头,楚九辩抬眼,已经瞧见了那道转角。
转过那条宫道,再往前一直走便会到达瑶台居。
他垂眸,看到自己与秦枭脚步同频,都很慢。
幽幽淡淡的木质香钻入鼻腔,这是秦枭身上独有的味道,楚九辩有些喜欢。
行至转角处,身边人忽然停下脚步,楚九辩就也停下来。
他始终垂着眼,余光能瞧见男人的身影。
再向前一步,他们便会转过宫道。
但他们谁都没动。
沉默许久,秦枭才开口:“知道灯灭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楚九辩抬眼,侧头看他。
男人双眸幽邃,隐在黑暗中让人瞧不清他的神情,只那高挺的鼻梁和薄唇,被昏黄的灯光映出些朦胧的光晕。
他说的,是在淮县那一夜。
“想什么?”楚九辩声音有些轻,淡了其中的清冷疏离,多了些难言的暧昧。
秦枭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伞面依旧向他的方向倾斜。
“只此一回。”秦枭道。
楚九辩轻眨了下眼,下一刻,腰间便横过一只手臂。
他被带的向前,胸口贴上男人硬邦邦的身体。
伞面微微下压,遮住两人的头脸。
腰间的手滑到青年后颈处,微微使力便叫他抬起了下颌。
楚九辩环住男人劲瘦的腰,双手轻轻攥住他后背的衣料。
男人灼热的呼吸洒在唇畔,楚九辩眼睫微颤,下意识想躲,可后颈处的手却再次用力。
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温度蔓延,齿关被轻而易举撬开,喉结滚动,耳畔再次传来嗡鸣。
灼热,难言的感知传遍四肢百骸,令楚九辩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栗。
他闭着眼,不知道男人眼底的挣扎和压抑。
但他知道秦枭说的只这一次是什么意思。
大局未定,秦枭没有儿女情长的资格,他只是感受到了楚九辩与他一样的心意,所以只这一次。
他只想放纵这一次。
许久,楚九辩喉结滚动,甚至感觉有水渍顺着脖颈向下,一路洇湿了衣领。
久到他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之下,男人越发蓬勃的欲望。
终于,发麻的唇和后颈都被松开。
楚九辩睁开眼,还未看清什么,男人就已经握着他的手,把伞放到他掌心,而后轻轻向前推了他一下。
“去吧。”男人嗓音沉而哑。
楚九辩握紧了伞柄,抬步向前,转过了宫道。
前头不远处,瑶台居门前,小祥子恰好拿着伞出来看情况,见着他过来,当即喜笑颜开地跑上前:“公子您可回来了,奴才们都可想您了。”
楚九辩就笑了下,说:“我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儿,一会去我那拿。”
“多谢公子!”小祥子笑呵呵的,又瞥见宫道深处站着的秦枭,忙道:“大人怎么都不打伞?”
“不用管他。”楚九辩头都没回。
小祥子一步三回头,但还是没违背楚九辩的意思,毕竟师父都说了,以前要听大人和陛下的,但现在大人和陛下都听公子的。
今日是个休沐日,恰好明日就该上朝。
一早,楚九辩就又换上了熟悉的绛紫色官袍。
今日又有雨,且比昨日要更大一些,他走到养心殿的时候袍角已经有些湿了。
百里鸿正等着他用早饭,秦枭也在。
楚九辩朝对方看去,却恰好看到对方避开视线。
一顿早饭,小皇帝吃的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就连去上朝都不像前几日那般苦着脸,反而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身后有人有底气的架势。
秦枭和楚九辩走在步辇队伍之后,一人撑着一把伞。
他们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一直到奉天殿都没再说话。
内殿里,洪公公给百里鸿倒了些温水叫他喝,又带着他缓步走路消食,还带他去解了下手。
等会上朝要坐好一会,小朋友要是想解手还要人等,可害羞了。
楚九辩没再内殿多留,径直去了外殿,站到了自己平日的位置上。
秦枭看着他出去,顿了顿,也还是跟了出去。
见他跟出来,楚九辩就瞥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秦枭下意识朝青年柔软微凉的唇瓣上扫了眼,又向下扫过他凸起的喉结,而后才完全收回去。
他走到台阶下,隔着些距离看楚九辩。
楚九辩却没看他,而是转头朝殿外看去。
以尚书为首的六排队伍缓步从台阶下走上来,行至殿外便一个个都把伞收起来,整理好着装后再走进殿内。
也有十日未见,楚九辩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去,谁与他对上眼后,都会礼貌性地笑一笑,点个头便算是寒暄了。
就连工部侍郎萧闻道,面上也丝毫没有什么异色。
而众人此刻也在观察楚九辩和秦枭。
河西郡的事他们是一个不落都收到了消息,这两人的能力和手段,他们也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
先不说秦枭敢一口气斩杀那么多官员,便是凌迟之刑,就已经叫他们所有人都为之心颤。
还有河西郡缺粮一事,众人都等着看秦枭和楚九辩会不会因此对安淮王低头。
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成了“楚太傅神君转世”,不仅粮食有了,便是御寒的衣物都有了。
京中众人也不知道这其中内情,只能归于楚九辩的又一神迹。
本来洪灾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巨大的阴谋,所有人都是隐在暗处那“第三人”的棋子。
可事到如今,那第三人的目的,除了能打压一下萧家之外,没有一个做成的。
反倒是秦枭和楚九辩,他们二人不仅拿到了河西郡的控制权,还收获了民心。
甚至就连京中这些百姓,对秦枭都有了改观。
消息灵通些的邱家,更是听说几乎整个北直隶,以及与河西郡相连的几个省都有百姓在歌颂朝廷仁德,还有很多人为秦枭的“凌迟之刑”开脱,说他不是残暴,而是那周伯山罪该万死,便是凌迟都是轻的。
总归这一番运作下来,好处几乎都被秦枭和楚九辩占了。
洪福行至龙椅旁侧,见众人已经来齐,便高声道:“上朝!”
百官齐齐俯首行礼,百里鸿行至龙椅坐下,道了“平身”,早朝便算是开始了。
“陛下,臣有奏。”户部侍郎王朋义迈出队伍,恭敬一揖。
众人都知道,对于剑南王和萧家的抨击,开始了。
“此次河西郡堤坝溃决,毁地淹田,过万百姓因此丧命!”王朋义眉心紧蹙,想到那一条条说明河西郡情况的消息,他就觉得心口淤堵。
他凝眸看向吏部尚书萧怀冠,沉声道:“会发生这般惨剧,非是天灾,均因剑南王修补堤坝不力!臣请陛下重惩剑南王,以慰民心!”
话落,没等其他人再说什么,萧闻道就已经上前一步,躬身一揖:“臣以为此事与剑南王无关。”
楚九辩侧眸看去,神情漠然。
萧家定会保下剑南王,这是他们能走到至高之位最有利的筹码,而这次的事必须有一个背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