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说完,微微抬眼观察王致远的神情。
王致远神情淡淡:“我的学生我了解,刘峻棋性子刚正,入仕为官也是想替百姓做事。其他的,对他来说都了然无趣。”
什么家族,什么政斗,刘峻棋此人虽天真单纯了些,但却的确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孩子。
楚九辩和秦枭愿意提拔他,定也是看出了他的能力和心气,用了他,与用了一个纯臣没什么区别。
所以王汝臻担心他与楚九辩秦枭有交易合作,本就是庸人自扰。
王致远心里清楚这些,一旁的王朋义则更清楚。
当初刘峻棋能拜王致远为师,便是他从中牵线搭桥,且只有他知道,此人是王其琛送到他面前来的。
换言之,这刘峻棋是王其琛的人。
能将他提拔上来,王朋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因为这样一来王其琛在王家的地位就已经隐隐高了些,此后若真到了要和王涣之撕破脸的地步,也更有自保能力。
“有大人这句话,咱们也能放心了。”王汝臻微微一笑。
王致远没搭腔,脚步也稳健,只幽深的眸底有暗色浮动。
这京中,当真是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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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百里鸿坐在主位上写大字,还时不时朝楚九辩看一眼,小脸皱皱巴巴。
先生真的好容易受伤,都不知道怎么弄得,一个早朝下来他两只手有五根手指都受伤了!
先生说神仙下凡之后都会总是受伤,说这叫“天谴”。
百里鸿不理解,但不妨碍他讨厌那什么“天谴”。
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想让先生回到天上,这样就不会受伤了,但先生说他想陪着自己长大,然后他瞬间就不想先生走了。
只是总这般受伤可怎么好?
唉。
小朋友捧着小脸无声叹气,要是他能替先生受伤就好了。
可是他这么点点大,也不知道能帮着受几次伤......
楚九辩不知道小孩的烦恼,他双腿交叠,随手翻着奏折,把没用的那些请安折子放到一旁。
这些都是画个圈就行的,等会给小皇帝画。
剩下有用的,比如汇报地方财政,或者汇报官员任免的,他会着重看一下,然后放到一旁,等一会秦枭会一个个回复。
又放下一个奏折,他偏头看向身边人。
此前他们二人面对面隔着过道,一人一张桌子批奏折,眼下两张桌子并到了一起,他们二人的椅子也并在一处。
见秦枭批完一个奏折,楚九辩就开口道:“我能握笔。”
秦枭手一顿,放好奏折再拿起另一个翻开,无声拒绝了他的提议。
“那等会吃饭你是不是也要喂我?”楚九辩问。
秦枭“嗯”了一声。
真的假的?
楚九辩分不清秦枭话里有几分真假。
结果等到了午饭时候,秦枭真就坐在他身侧,夹了一筷子的菜举到他唇畔:“吃吧。”
楚九辩:“......我自己能吃。”
他说着便伸手想去拿筷子,秦枭却避开了,固执地把菜举在他唇边。
百里鸿坐在对面呼哧呼哧干饭,抽空看一眼两人还会嘿嘿笑一下,然后继续干饭。
先生手受伤了,舅舅喂他吃饭很正常。
楚九辩无言地盯着秦枭,却看不出对方眼底半丝温情,只有沉静和冷漠。
楚九辩垂眼,吃了递到嘴边的菜。
午饭如此,晚饭亦是如此。
楚九辩也不试图抢筷子了,秦枭喂他什么就吃什么。
但很神奇,秦枭每一口喂得都是他想吃的。
晚饭过后秦枭又批了会儿奏折,楚九辩就安静坐在他身侧。
整个议事堂如今只有他们二人,桌上一盏油灯朦胧摇曳,光线很差。
楚九辩就从空间里拿出了强光手电筒,调到最小档打开,照亮了整个屋子。
秦枭只觉得眼前一亮,侧头看去。
光影之后,青年握着光源的手轻轻抵着侧脸,隐在光影下有些朦胧迷幻。
明明近在咫尺,又好似遥不可及。
楚九辩视线如有实质般缓缓游动,从男人高挺的鼻梁,到微抿的唇瓣,再到凸起的喉结。
再向下去,屋中光线忽然变暗。
是秦枭伸手挡住了灯光,将其扣在掌心。
楚九辩双眼暂时没能适应黑暗,恍惚见男人朝他贴了过来。
心一跳,他立刻偏头,男人的吻便落在他耳畔,带起一阵酥麻。
气氛微微凝滞。
秦枭并未退开,楚九辩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洒在他耳畔和脖颈。
“你在生气吗?”秦枭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温柔。
楚九辩沉默片刻,才终于笑了下,说:“宁王大人不必如此。”
他起身,收起手电筒朝屋外走:“不用送了。”
第52章 第四信徒
楚九辩走出殿门,正准备拿伞,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拿起来。
他一顿,偏头看向身侧赶上来的人。
“?”楚九辩微微凝眉。
秦枭已经撑开了伞,若无其事般道:“我送你。”
盯着人看了半晌,楚九辩终于眉头舒展,轻笑了声。
他抬脚朝前迈出连廊,秦枭便紧跟在他身侧,伞面大半都遮在他头顶。
他们步伐不紧不慢,明明在同一把伞下,肩膀却离着足有一拳的距离,谁都没有越界。
一路无言地行至瑶台居,楚九辩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枭,问道:“要帮我洗漱吗?”
“你需要吗?”秦枭不答反问。
“不需要。”
秦枭就笑了下,说:“那明日见。”
楚九辩颔首,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就顺着连廊回了正屋,小祥子等人在他来到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了,此刻也都忙了起来,准备洗漱用水。
楚九辩回了卧房,宫人们忙忙碌碌给他准备好了一桶的水。
他日日都有洗澡的习惯,小祥子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公子,您手伤了,要不要奴才伺候您洗漱?”小祥子担心地问。
“不用,你们去外间候着吧。”
“是。”众人都退了出去。
楚九辩行至窗边,将窗户推开。
这扇窗虽不是正对着院门,却也能瞧见门口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人。
楚九辩又将窗户合上,转身走至衣架旁。
他将官袍褪下扔到上面,只留了条单裤后才坐到镜子前。
他不需要梳头,也不需要什么发冠,所以梳妆台上就只有两把梳子和涂身体的脂膏。
只是那脂膏质地有些油,楚九辩从未用过。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虽比不上现代的镜子,却也能将他精致的面颊以及光洁无暇的身体照个清楚。
他抬起左手,指尖轻轻划过覆着薄肌的胸膛。
已经瞧不见什么痕迹了,但指腹触摸的时候,却还是能摸到些凹凸不平,这些地方都曾遍布伤痕。
食指传来些痛楚,楚九辩看到镜中人胸口处缓缓蜿蜒下一道殷红的痕迹。
他轻轻眨了下眼,松开手指,转而用掌心擦了下,便将那些血迹擦得到处都是。
“......”
楚九辩蹙眉看了眼掌心和指尖上的血,而后起身行至浴桶边,褪下长裤坐进里面。
胸前的血迹被水流冲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
只青年搭在浴桶边的手,正从食指处缓缓落了一滴鲜红。
楚九辩低下头,将脸埋入水面,长长的银发散在瘦削的后背上。
“系统。”他在脑海中问道,“有没有治精神病的药?”
屋顶之上,男人撑着伞静默许久,才转身,一晃眼便没了踪影。
议事堂。
秦朝阳刚把需要回复的奏折都送去了司礼监,洪公公的人会帮着写回信给地方上那些官员。
剩下那些还未批复完的,或者不着急回复的,他都整理好了放在书案上,等一会秦枭回来会继续批。
之前有楚九辩在,奏折基本当日都能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