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主子们却都要穿新衣裳,虽说如今宫中正头主子也就皇帝和太皇太后,但其实后宫中也还有些英宗时期留下的太妃太嫔,以及百里鸿那两位不足十岁的皇兄。
前朝这边也住着秦枭和楚九辩,这些都是要准备起来的。
且还有三个月便过年了。
这是百里鸿登基后的第一个年,所以要办得格外隆重。
因此,绣娘们近日都在不断核对修改百里鸿年节上要穿的龙袍,还有楚九辩的一品朝服,以及秦枭与另外七位藩王的亲王蟒袍。
这些都需要尚衣局准备。
且因为新年伊始,所以便是连一二品大员的衣裳,也需要宫中赐下去。
一人六套衣裳,三套夏日的,三套冬日的,一年也够用。
所以从百里鸿登基开始,尚衣局上下就没歇过。
眼下过来的这两位绣娘,一位叫琳菊,一位叫双春。
她们时常来与洪公公或者小祥子对接,还给楚九辩量过尺寸,因此楚九辩对她们很有些印象。
只是此刻这二人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两位绣娘皆是尚衣局的管事嬷嬷,不过说是嬷嬷,也其实都才二十出头,正是大好年华。
两人行至凉亭外,端端正正行了礼,问了百里鸿和楚九辩的安。
主子们不好开口,小玉子便笑眯眯问道:“两位姑姑可是有事要禀?”
“正是。”双春温声回应了句,又瞧向百里鸿和楚九辩,道:“奴婢们方才去养心殿请安,听说主子们来了此处,这才寻来,恳请陛下与大人莫要怪罪。”
窥测帝踪是大忌,因此她开口就先说明自己不是跟踪来的,而是特意去了养心殿,从正规途径得了消息,这才寻来。
百里鸿问道:“你们寻朕有什么事?”
他和楚九辩待得久了,有时候说话便不似其他人那般文绉绉,听着很接地气。
双春便道:“谢陛下宽宥。奴婢们寻陛下和大人确实是想请教一件事,不知如奴婢们这般的宫婢可否参加科考。”
百里鸿看向楚九辩。
科举之事他也知道一些,但只限于知道科举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好处等等。
具体流程和要求太复杂,小朋友还搞不明白呢。
楚九辩看着她们二人,问道:“你们为何想要科考?”
这两人已经是宫中嬷嬷,虽说大宁还没有女官的说法,但她们已经有了些权势和财帛。
待到二十五岁,她们其实就能出宫,届时虽没了权势,但有财帛傍身,等出了宫也能凭借在尚衣局时的身份,活的风生水起。
琳菊比双春小一岁,不过今年也二十三了。
她神情比双春更冷硬些,语气坚定道:“不瞒大人,奴婢们明后年便也都到了离宫的年纪,但奴婢们不想出宫后只做个普通绣娘,一辈子望得到头。”
双春似乎想说些好听的,但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扯谎。
楚九辩面上神情冷淡,语气也清冷疏离,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但宫人们私下里都传言,楚太傅并不似面上那般冷淡,他其实是位很温柔的神明和主子。
因此便是他刻意半晌不开口,两位绣娘也没有太恐慌,只有些紧张罢了。
当然这不是因为她们仗着楚九辩心善就蹬鼻子上脸,而是因为她们说的本就是实话,比起欺骗上官说些冠冕堂皇的好话,说了实话的她们心里自也是不虚的。
倒是沉得住气。
楚九辩还算满意。
这两位绣娘要是没本事,也做不到如今掌事的位置。
恰好如今京中的织造坊已经在建了,待到科举的绣娘们考上来,便要去织造坊学习。
此前秦枭找来的两位绣娘只负责授课,管理上却不行。
但双春和琳菊二人显然是有管理经验的,且她们有野心,有勇气,若是能再多些变通的想法,那叫她们去盯着织造坊之后的运营,好似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以。”楚九辩道:“不过第一批科考时间已经过了。”
两位绣娘脸色不变,但握在一起的双手都搅紧了。
楚九辩见她们如此,心中更是满意。
于是话音一转,道:“三日内,你们二人各准备一份绣品送来,我到时候亲自考你们。考过了,你们便可直接入织造坊为官。”
特事特办,漕运之事就有很多特招为官的学子,织造局多两个也无妨。
若是之后也有人想要走如此捷径,那楚九辩也不会再给机会,机会本就是给最快、且最有准备的人。
双春和琳菊眼睛俱是一亮,连连磕头谢恩。
她们想要科举,本就是想进入织造坊,这是她们的专长,且织造坊是建在宫外的,也就是说她们便是出了宫,也能继续当掌事。
不,应该说是“女官”!
她们也能当官了!
两人感恩戴德,忙不迭地准备回去准备绣品。
楚九辩叫住她们道:“告诉其他绣娘,此后她们二十五岁出宫之后,可以直接去织造坊应聘,若是表现的好,便可继续为陛下,为朝廷效力。”
如此,尚衣局便是织造坊的跳板,定会有很多人争着抢着来宫中,也免得绣娘们都去织造坊,尚衣局倒是无人做事。
两位绣娘自是欣喜,齐齐应“是”后准备退下。
“等等。”楚九辩又一次叫住她们。
两位绣娘便再次停下来,等着他开口。
可意外的,楚九辩迟迟没说话。
百里鸿侧头用一双无辜明亮的大眼睛看他,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楚九辩面色不变,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待到两位绣娘心里都开始忐忑起来,他才开口问道:“宁王此前可叫你们绣过茉莉?”
双春点头道:“有过。是奴婢亲自绣的,绣在了一张手帕上。”
宁王没叫她藏着,且面前这两位主子与秦枭最亲近不过,她还以为那帕子有什么内情,完全不敢隐瞒。
“是七月十二那日?”楚九辩又问。
“没错。”双春道,“那日恰好是奴婢的生辰,因而记得清楚。”
她只回答该回答的,决不多问一句。
楚九辩指尖蜷缩了下,道:“行了,下去吧。”
待两位绣娘走远,百里鸿才仰着小脸看着楚九辩道:“先生,七月十二不是开始下大雨那日吗?舅舅为什么叫人在手帕上绣茉莉呀?”
楚九辩喉结滚了下。
他总不能说,那日大雨,他与秦枭在养心殿连廊下染了一身的茉莉香。
而他又恰好用秦枭的一张手帕擦了手,对方还把手帕收了回去......
他现在能肯定秦枭怀间那张绣有茉莉的手帕,真的是他用过的那张。
可他总不好这般与小朋友解释。
“先生?”百里鸿惊讶道,“你怎么耳朵红红的?”
小玉子站在他身后,闻言也悄悄看了楚九辩一眼,然后又快速收回视线,压住了唇角的笑意。
陛下年纪小,虽聪明,但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不了解。
可他却知道,此前宁王大人忽然叫人在院里种满了茉莉,这很不正常。
楚太傅今日又问起什么茉莉,什么手帕的,定是这两样东西对他们二人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此前见秦枭有一张帕子很好看。”楚九辩半真半假地说,“随便问问。”
“哇,先生都说好看,那定是好看的。”百里鸿撑着小脸道,“等舅舅回来朕定要瞧瞧。”
楚九辩抬眼,遥遥望着西北方向的天空,只觉心口发闷,还有些烦躁。
从御花园回到养心殿后,楚九辩就与百里鸿各自开工了。
小朋友昨日刚和楚九辩学了阿拉伯数字,觉得很有意思,今日便一直在研究。
楚九辩则快速批阅奏折。
不知过了多久,秦朝阳忽然从外面进来,将手里的密信递给楚九辩道:“公子,是西北来的信。”
楚九辩心一跳,快速接过来,见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公子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