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转身先一步朝马车走去,秦枭就跟在他身侧。
工部尚书简宏卓瞧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轻笑一声,放下了车帘。
另外几位尚书神情各异,也都放下帘子。
一众人又如来时那般,浩浩荡荡朝皇宫去。
但刚驶过主街,未到皇宫门口,就有侍卫从前到后一个个马车的通知,说今日早朝就不上了,请诸位大人先去上值,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而前头第二辆马车内,楚九辩定定注视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男人靠在车壁上,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
声音有些艰涩,唇畔却仍带着笑说:“一会就好了。”
楚九辩在脑海中道:“系统,查一下他身体怎么回事?”
【宿主,检查需要......】
不等它说完,楚九辩就打断道:“成交。”
系统一怔,过了两秒后才道:【检测对象患有迟发性血胸,情况危及,建议手术治疗。】
第70章 随心而为
马车内很静,楚九辩定定注视着秦枭,一时无言。
秦枭用帕子擦了唇角的血,而后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递给楚九辩。
“什么?”楚九辩接过来打开,看到荷包里面的东西时倏然怔住。
“之前答应过你,打下西域给你吃葡萄。”秦枭不着痕迹地缓了缓气息,继续道,“可惜这个季节没有新鲜的,只有些葡萄干。待明年长成,你便可以吃着新鲜的了。”
楚九辩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甚至要不是秦枭现在提起,他自己都忘了曾说过这种话。
“尝尝。”秦枭道。
楚九辩就拿出两颗含进嘴里,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秦枭笑道:“甜吗?”
楚九辩就把手里的荷包递过去:“你吃吗?”
秦枭摇头,视线一直流连在楚九辩脸上,说:“给我块糖吧。”
楚九辩就拿出一块糖给他,葡萄味的。
秦枭将其含进嘴里,说:“这个甜。”
楚九辩看着手里的荷包,半晌,才将其合上,收进怀里。
“知道我在那边每天都在想什么吗?”秦枭声音很轻。
楚九辩抬眼,见男人靠在车壁上,笑得有些放肆。
“我每天都很想见你。”秦枭说。
马车恰好到了宫门处,秦枭没等,或者根本没指望楚九辩有回应,径直就下了车。
楚九辩摸了下胸口微微鼓起的荷包,也下了车。
在他们前方,是已经等了一小会的百里鸿和秦朝阳,以及带着步辇赶来迎接的洪福公公。
众人没有寒暄,一路行至养心殿。
楚九辩与秦枭并肩走着,脚下积雪吱嘎作响,一步一双脚印。
进了养心殿,百里鸿转身就去抱舅舅的腿。
可往常如松般挺拔的男人,眼下却踉跄了一下,楚九辩下意识伸手扶住他胳膊。
秦枭别过脸,用帕子捂住口鼻闷闷咳了几声,隐约带着些呛水般的声音。
几息过后他才缓了缓,把帕子藏在掌心。
可百里鸿还是眼尖地瞥见了帕子上的鲜红,瞬间就急出了眼泪:“舅舅你受伤了?!”
洪福和秦朝阳自然也注意到了,脸上都带出担忧之色。
秦枭蹲下来,伸手轻轻抚摸小朋友柔软的头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乖。”他轻声道,“要听先生的话。”
百里鸿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想要扑到舅舅怀里,可不知道舅舅哪里有伤,怕碰到,只能抱住他的胳膊,瘪着小嘴,眼眶里盈满了泪。
小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能感受到隐隐的不安。
秦枭将小孩拥进怀里,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如他曾经做过许多次那样。
许久,他才松开怀抱,说:“舅舅歇一会,你先去看书。”
百里鸿抓住他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只小声道:“先生说,等舅舅回来就去福康阁看梅花。”
秦枭就笑:“好,等有时间就去看。”
小孩这才放开手,说:“那舅舅去休息吧。”
秦枭应了声,起身朝西侧院走去。
百里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瞧不见了才有豆大的眼泪颗颗滚落。
洪公公在一旁瞧着,心疼得红了眼。
“陛下,大人吉人天相,没事的。”他尽量缓声安慰道。
百里鸿哽咽着点头:“有先生在。”
小朋友知道舅舅刚才是在和他告别,舅舅是觉得他自己活不久了,但百里鸿却相信先生,有先生在,一切事情都会好好的。
楚九辩跟着秦枭行至西侧院。
自始至终,秦枭都再没说过什么话,进了院后就径直走向卧房,推开门踏了进去。
“秦枭。”楚九辩叫他。
秦枭脚步一顿,却没回头,挺拔的背影隐在门内阴影下。
“我有些累了。”他轻声道。
楚九辩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两扇门彻底合上。
耳鸣阵阵,他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忽然,一直跟在更后面的秦朝阳,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卧房门前,砰地推开门。
楚九辩心脏沉沉下坠。
耳鸣声退去,他听到了男人压抑的呛咳声。
脚步迈开,他不自觉地就进了卧房内,见到秦朝阳刚把秦枭扶到床上躺下,而秦枭脸上身上,甚至就连地面上,都溅了不少血迹。
“叫太医!”秦朝阳朝门外喊了一声。
不过他喊之前,就已经有暗卫快速去叫了太医。
楚九辩定了定神,行至床边,发现秦枭已经彻底昏迷过去,呼吸时轻时重,断断续续,脸色也苍白如纸。
太医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可把脉过后却一个个眉心紧蹙,瞧着都快比秦枭这个病号的面色还要更惨白一些。
他们一个个退到不远处,轻声论着什么,却始终论不出一二。
太医院院使年岁大了,近日风寒一病不起,已经告病在家好几日。
如今主事的便是院判张子良,就是此前同楚九辩一起去河西郡赈灾的那位,楚九辩当时见他为人虽有些功利,但能力出众,又是真的为民做事,便送了他一本《本草纲目》。
张院判仔细给秦枭号脉,之后才起身看向楚九辩。
“如何?”楚九辩问。
若是太医能治,那他就不插手,毕竟原著里秦枭就活下来了。
可张院判却摇头道:“箭矢射入的力度大,位置也很刁钻。大人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如今怕是......”
楚九辩眉心紧蹙:“没有人能治了?”
张院判想说您不就是神医吗?
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咽了下去,低声道:“微臣无能,不若等院使大人瞧了再说。”
“院使已经下不了榻了。”秦朝阳声音好似有些发颤。
他双目赤红地看向楚九辩,欲言又止。
楚九辩扫过众人,叫太医们都退下。
等人都走了,秦朝阳终于是没忍住,砰地朝楚九辩跪了下来。
“公子。”他抱拳看着楚九辩,颤声道,“大人离开前交代过属下,万事听您吩咐,若是他、他真的回不来,属下与秦家旧部,全部听凭公子差遣。”
楚九辩心脏沉沉一跳,无机质般的瞳孔注视着他,却没看出对方眼底一丝的心虚和闪躲。
楚九辩脑子一片空白。
是真的,秦朝阳没说谎。
秦枭真的打算把一切都交给他。
可......为什么?
秦枭为什么会信任他?为什么会......
唇间那点葡萄干的甜味越来越明显,楚九辩好似又看到男人懒懒冲他笑,放肆地说:“我每日都很想见你。”
不似那夜伞下失控的一吻,秦枭这次,倒像是最后的放纵。
“大人说过,永远不要逼迫您做任何事,属下应下了。”秦朝阳一个从不表露情感的人,此刻却红了眼,声音略带哽咽,“属下平生只失言这一次,求公子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