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去,这些人便与他们彻底不同了。
陆尧按照会试名次排名第一,便坐在最前头的车厢内。
他闭着眼,呼吸均匀,显然是在睡觉。
秦川抱臂坐在他对面,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因为大祭司说过要他睡够时辰,所以陆尧今日起早后,便争分夺秒地想要再多睡一会。
秦川还以为他就是说说,却不想对方竟真睡得着。
不过秦川并不怎么意外,什么离谱的事情发生在陆尧身上都可以理解,毕竟对方是为了试验人能多久不正常睡觉,而真的好几个月不睡觉的狠人。
不知今日殿试,对方表现如何。
秦川朝车外看了眼,勾唇。
好在这宫里他熟悉,也提前叫秦朝阳帮他在奉天殿的宫人中留了个位置。
于是待到学子们下了车架之后,秦川就身形一晃,入了宫去。
并从后殿进了奉天殿,换了衣裳后就跟着其他宫人一起,堂而皇之地走入大殿,站到了大殿一侧的阴影中。
他站的位置刚刚好,没有柱子遮挡,可以一眼看清殿中场面。
百官们已经与高坐上的皇帝见了礼,退至各自的位置前站定,却并未坐下。
洪福公公站在高处,扬声道:“亲王入殿!”
言罢,殿外也有了转达声。
随即便有八道身影先后入殿,绕过大殿中央的桌椅,一路到了最前头,躬身朝皇帝见礼。
百里鸿嫩生生的嗓音叫了起,八位亲王便起身。
“坐吧。”百里鸿又道。
众人齐齐谢恩,而后藩王们才都落座,与他们同排的楚九辩也同时落座,之后才是百官依次坐下来。
楚九辩的位置就在靠近秦枭的这一侧,因而他一抬眼,便与秦枭对上视线。
二人四目相对,又移开。
虽都没刻意表现出什么,但有心人却一眼就瞧出他们之间那微妙的感觉来。
而这有心人,除了隐在暗处看热闹的秦川之外,便是那距离楚九辩最近的剑南王百里海,以及隔了一个安淮王之后的定北王百里御。
百里海此人,自从第一次在这早朝之上见过楚九辩开始,那点小心思就压制不住了。
他甚至时常找些理由进宫找太皇太后,美其名曰是陪伴祖母,但其实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宫中靠近前朝的地方晃悠。
好几次,他都如愿碰上了从瑶台居出来的楚九辩。
不过楚九辩次次都很是疏离,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然而他越是如此,百里海就越是想看他露出其他表情,便是恼怒,也显得鲜活,也能叫楚九辩看着不再那般像是神明。
可事与愿违,剑南王觉得自己这个人,根本就激不起神明的一点心神涟漪。
他不甘心。
几次三番地想再亲近些。
可他却惊闻楚九辩竟许久不曾回瑶台居住,反而一直住在养心殿,且出入总与秦枭相伴。
再加上京中盛传的“情劫”之类的传言,百里海几乎可以肯定楚九辩与秦枭已经有了不一般的关系。
如今再次来到了这大殿之上,百里海本还因为能与楚九辩坐在一处而觉得心脏酥麻,可此刻他却又发现了对方与秦枭之间那暧昧的氛围。
当局者迷,那种感觉他们自己或许并不知道,但旁观者清。
百里海垂眼,掩下眸底的暗色。
凭什么是秦枭?
他凭什么能得到神明的眷顾?凭什么能占有神明!
百里海知道自己对楚九辩并非什么喜欢,更不可能是爱。
他只是太喜欢楚九辩的脸。
而且征服一位神明,光是想想就让他浑身颤栗。
秦枭能做到的事,他也可以,他一定要得到楚九辩!
与他的想法不同,定北王百里御坐在位置上,视线饶有兴致地扫过楚九辩与秦枭,又收回去。
此二人竟真如传言那般。
此前几次见到他们,百里御都特意观察过,却并未看出什么。
今日却很是不同。
就好似此前秦枭与楚九辩这两人之间还没发生什么,是还能克制情绪的关系,但现在这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才叫那般暧昧藏都藏不住。
是什么呢?
圆了房吗?
百里御眼前又浮现出青年挺拔的身影,以及那头漂亮的银发。
神明竟能与凡人苟且。
这可真是......让人好奇极了。
秦枭淡漠的视线扫过台下这几位藩王,最后只在百里海和百里御身上多看了几眼。
坐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安淮王百里明,本就胆小,此刻更是头都不敢抬,浑身僵硬,还以为宁王是看他不顺眼。
连他都能感受到秦枭明显的注视,更遑论百里海和百里御了。
百里海抬眼与秦枭对视一眼,就又垂下来,面上带着惊慌,好似被吓着了似的。
但他那双阴沉的双眼,却丝毫瞧不出一点恐惧之色。
百里御则含笑看着秦枭,不闪不避。
学子们还没到,因而殿内此刻有些静谧,所有人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不同的人。
就在这般情形下,秦枭忽然开口道:“定北王方才在想什么?”
楚九辩一顿,抬眸看他。
其他人自然也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若有似无的视线投射过来。
百里御没想到秦枭竟会直接问出来,明显愣了下。
“不好说吗?”秦枭勾唇,又看向百里海道,“想来与剑南王心中所想一致。”
百里海凝眉,面上那无助的神情也扭曲了一瞬。
秦枭面上带着笑,可那视线落在谁身上,谁便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张扬的杀意。
“宁王说的什么话?”百里御重新挂起笑,“本王怎么听不懂?”
秦枭就看向百里海:“你呢?”
百里海阴沉的双眸看着他,扯了下唇,说:“本王也不知......”
“既如此就该去找个太医看看,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秦枭声音淡淡,视线掠过二人,“顺便再把眼珠子摘了,免得成日里惦记些不该惦记的。”
百里海咬紧牙关,可到底也只是挤出一抹笑,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百里御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枭。
宁王怎么会说如此粗鄙的话?
其余藩王也都被震了震,反倒是文武百官见怪不怪。
秦枭如此混不吝也不是第一回了,习惯就好。
“你——”百里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正想说些什么,就被秦枭一声“陛下”打断,一点礼貌都没有。
“陛下。”秦枭说:“学子们到了。”
百里鸿不知道舅舅怎么忽然和那两位亲王说起这些,但他无条件站在舅舅这一边,看那两人面色难看,小朋友就差挥着小手给舅舅鼓劲儿了。
如今秦枭一开口,百里鸿就知道这是舅舅故意噎那两人,不叫他们反驳。
这种吵架吵一半,对手骂了个痛快,自己还没开口就被噎住的感觉,绝对很憋屈。
于是百里鸿当即道:“那便传学子们进殿吧。”
洪福勾唇,扬声道:“宣国子监学子进殿!”
眼下第一场科举,大家还没习惯“秀才、举人”等等称呼,因而洪福称的还是“学子”。
话落,刚刚行至殿外的学子们,便当即捋了衣袍,排成五列十三行的队伍,从殿外走进来。
一众身着天青色衣衫的学子踏进门来,众人纷纷侧目,而后视线便都有些移不开。
倒不是因为这些人都长得好,而是因为他们的精气神都格外不同。
那挺胸抬头,双眼含光的模样,就好像一簇簇烧起的火焰。
不少大臣都有瞬间恍惚,这般模样,好似与他们年少时刚入官场时一样,满腔热情和抱负。
可岁月荏苒,他们早在这权势的浪涛中沉浮,忘了初心。
也有人面色深沉。
他们其实并未看过原版的科举答卷,但也听过大大小小的消息,知道这些学子确实有本事,但他们也并不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