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父子一个下狱,一个罢官,甄家也被御林军抄了个底朝天,大理寺便全权有国子监刑狱科目的学子们接手。
顾方刚一入仕,就当上了大理寺卿。
这很不妥,可朝中几乎已经是皇帝一党的一言堂,谁说也没用了。
虽说这件事没能动了苏盛本人,但却也算是折了他一条臂膀。
而且户部本来也已经不是苏盛说了算,他下面是侍郎王朋义,如今明牌的皇帝一党。
还有郎中晁顺。
晁顺此人本是依靠着邱家过活,但河西郡赈灾一事,他被楚九辩吓了个半死。
既不敢帮着邱家贪墨朝廷公款,又不敢真的得罪邱家,于是只能用自己的家底填邱家的胃口。
这一填,便填出不满,甚至仇怨来了。
晁顺算是看得明白,如今这朝中谁都靠不住,唯有皇帝一党靠得住。
因而这户部,除了苏盛以及下面对他忠心耿耿的十几位官员之外,便不再受他控制。
而且楚九辩和秦枭最近赚的所有钱,都投资到军队和军饷上面去了,根本没拨给户部,便是拨过去的一些,也都叫王朋义这个侍郎负责盯着。
因而苏盛虽还在位,却已经没了从户部牟利的机会。
这对他,以及迫切需要银钱壮大自身的定北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定北王百里御倒是也没完全指望着苏盛,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大宁首富邱家身上。
只是最近邱家也越来越举步维艰。
先是漕运被醉梁王横插一脚,损失了七成的利益。
再之后便是南疆商队的崛起,那有过几面之缘的南疆郡主,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绝佳的财富头脑,更有魄力和能力。
短短半年时间,南疆商队所到之处都已经挤压了邱家的商队。
他们物美价廉,还总有些南疆世子做出来的新奇玩意,加上南疆丝绸和朝廷扶持,就使得那些本来与邱家合作互通有无的商户,也都开始偏向南疆商队的货。
还有田产,被陆尧重新分给了百姓之后,邱家每月最大头的几项进账,竟都在大幅度减少。
这对从上到下都钻到钱眼里的邱家而言,实在不能忍受。
邱洪阔知道这些事与秦枭谈没用,必须找到楚九辩谈。
可邱衡几次想约楚九辩,都被人拒绝,再之后邱洪阔便也歇了心思。
从最开始,他就想与楚九辩寻个机会坐下来谈谈合作,可之后发生的事一茬接一茬,他就一直没寻着机会。
现在,便更没机会了。
看来,他与这位神明到底是没有缘分。
“伯父,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邱衡沉声道,“朝廷不给活路,咱们也该重新寻一条路出来。”
东江王和湖广王都在暗地里分别传了消息给他,许诺只要他们上位,就把漕运的管理权重新还给他。
但只是还他一半,或者六七成,并不全都交给邱家。
唯独那定北王百里御,竟说要给他全部的漕运管理权,除此之外,盐运之事也要交给邱家。
这可比其他两位藩王更有诚意,也更大方。
如今朝廷掌握了全大宁将近三成的盐场,细盐也逐渐流入市场,价格不如最初那么高昂,却也是暴利。
但楚九辩却没再把这生意给其他人做,只给南疆商队去做。
南疆商队赚的钱,自然是都流入了朝廷的口袋,拿去给秦枭养兵。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邱家在意的倒不是谁比谁更强,他们只在意谁能给他们最多的利。
邱洪阔坐在轮椅之上,遥遥看着皇宫方向。
多讽刺啊,他身下坐着的这把轮椅,其实也是南疆商队的货,据说是那位南疆少主做出来的。
木质车轮上加了一圈黑色,名为“橡胶”的东西,便与马车那般颠簸坎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南疆的人也没瞒着,都说是楚太傅的想法,便是这“橡胶”也是对方叫南疆王去寻的。
好东西啊。
南疆,不,应该说那位楚太傅,可真是有太多好东西了。
邱洪阔眼底带着些未明的情绪,许久后才开口道:“给他们回信,我邱家只要楚九辩。”
这位神明,才是大局的关键。
自从他出现后,这京中局势便一日一个样,秦枭和皇权越来越强大,其他势力却逐渐弱势。
这不能说全是楚九辩的功劳,但若是没有他,秦枭绝不可能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所以,得了楚九辩这位神明,才是得到了最大的保障和利益。
他会这么想,其他人定也会有类似的想法,所以邱洪阔才说什么都不要,只要楚九辩。
邱衡颔首:“是。”
三封密信,百里加急送往三位藩王的封地。
如今天下大体分为两方势力,一方是朝廷、南疆、王家以及漠北军,有权有钱,有名有兵。
另一方是湖广王、东江王、定北王和安淮王为主,萧、陆、邱三家为辅的反叛势力,也是该有的都有,不比朝廷差什么,甚至隐隐强于朝廷。
可藩王和世家的同盟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他们心中各有盘算,互相提防算计。
如此同盟暂时有共同的敌人,瞧着才“团结”,可一旦有什么不好的情况,他们的同盟也会散得很快。
所以众人心里,到底都还是有所忌惮,便格外紧绷,所有人也都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烈的紧迫感。
河南,安淮王府。
百里明坐在主位上,看着下手的谋士蒋永寿与将军贺震。
两人平日里素来不对付,可最近这半年来却都没怎么吵过。
不为别的,只为他们二人有了共同的目标——推翻朝廷。
百里明总梦见那日雪夜,在宫中福康阁,他与陛下还有楚太傅同坐一桌,吃着热闹的家宴。
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和他说着话,楚太傅也不时会笑笑,神情便不再那般冷淡。
百里明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尤其他们这一年多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他敬佩。
可他麾下这两位文臣武将,却都有着他不敢去窥探的勃勃野心,他们不喜欢安稳的生活,他们想要更大的权柄,想要更高的地位。
百里明不知道怎么劝,也不敢劝。
他变得越发沉默,甚至已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
但此前还很关心照顾他的两人,却都没发现,或者说他们发现了,只是没在意。
因为在他们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贺震想要建功立业,想当名震四海的大将军,想要封侯拜相。
这些想法他从未隐藏过,百里明也瞧得清楚。
只是蒋永寿,百里明看不明白。
对方本不该是如此冲动之人,他不信对方看不出这场战斗中,他们安淮军只是个添头,无足轻重。
可蒋永寿却没阻止贺震,反而积极主动地与另外三位藩王联系。
若不是自己从小就认识对方,且对方还是父亲给他留下的谋士,百里明都要以为对方是其他藩王的谋士了。
“殿下。”蒋永寿叫了三遍,百里明才从思绪中回神,抬眸看他。
蒋永寿温和笑道:“时辰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
“嗯,先生也是。”百里明看向屋外,天色已经暗了。
许是阴天的缘故,今夜的天格外黑,秋风扯动树枝,暗影婆娑。
皇宫。
养心殿西侧院,卧房内。
楚九辩盘腿坐在床边,撑着脸看秦枭。
秦枭一身里衣,站在地上,正小心地给百里鸿的小自行车轮胎打气。
小朋友的自行车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四轮小车了,已经鸟枪换炮,成了稍微大一些的两轮车。
秦枭打两下气,就伸手捏两下轮胎。
之前这活都是宫人做的,但前日秦枭见着轮胎没气,便随手打了几下,结果直接爆胎。
今日换了新的胎,他就又要自己再打一下,不过小心了很多。
终于打好后,秦枭才站直身道:“橡胶还能用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