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耀心脏一跳。
不会真要罢了他的官吧?那......
“来人。”秦枭扬声,殿内阴影处当即走出来两位御林军。
“带下去砍了。”秦枭轻飘飘地吩咐。
王文耀面色一变,倏然抬眸看向高座之上的人。
“是。”两位御林军一左一右架起王文耀就往外拖。
“等等!”王文耀终于急了,“下官冤枉!陛下!陛下您不能杀我!秦枭你不能杀我!!”
到底还是从小到大又被人捧惯了。
王文耀的城府心机都浮于表面,实在太小儿科,眼下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求助的到底是谁。
“秦枭!”他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已经杀了我三弟,现在还想杀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王家不会放过你!”
眼看着人都快被拖出奉天殿,王汝臻也始终没动,只垂着眼,面色平静。
王文赋被砍头的时候,他也看了现场。
现在王文耀被斩首,他又经历了一回,但无论哪一回,他都没打算插手。
他是家主一派不错,但那是在他能保住自己的情况下,若情况于他不利,什么家主,什么派系争斗,都该向后靠一靠。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殿中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陛下,大人,还请网开一面,饶了王大人吧。”
王汝臻诧异抬头,便见那道白发苍苍但脊背挺拔的身影立在殿中,躬身对着正前方。
是礼部尚书王致远。
秦枭抬手,已经行至殿门处的两位御林军动作一顿。
王文耀怒骂的声音也停了,他泪眼朦胧间看到王致远的背影,顿时眼泪滚得更凶。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腿软在地,动都不能动。
太好了,有尚书大人在,他定没事了。
“王尚书此言何意?”秦枭道,“王文耀犯了如此大错,若非谈大人明察秋毫,我大宁该蒙受何种损失,尚书大人该比本王更清楚。”
“大人教训的是。”王致远道,“只是王员外郎到底年岁尚小,又初初入仕,有些糊涂犯错也是难免的。”
“不过这件事他确实大错特错,无可原谅,只求陛下和大人能留他一条性命。下官自愿告老还乡,带着王文耀远离京城好生教导。”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
王文耀不可思议地看向殿中那身形挺拔的老者,其余人反应也都差不离。
便是已经老眼昏花,几乎不再怎么参与朝廷事物的吏部尚书萧怀冠,也微微偏头,用浑浊的双眸看向王致远。
尚书之位,在这朝中仅次于摄政王的存在。
如此话语权,便是萧怀冠都快入土也不愿放下,可王致远竟就这般轻易说了出来。
没有人不震惊。
一片静谧中,楚九辩上前一步,道:“陛下,大人。王文耀犯的错如何也怪不到王尚书头上,但王尚书一片长辈之心,实在令人动容。”
“不若就饶了那王文耀一命,但尚书大人毕竟年岁已高,又要教导家中不懂事的子孙,也该回家多歇息一段时日才是。”
这话的意思,就是王文耀可以不死,但王致远要保住他,就不能继续在朝中待着了。
虽不算告老还乡,但也几乎没了实权。
百里鸿见舅舅轻碰了碰耳根,便颔首道:“那便如爱卿所言。”
其实这件事秦枭和楚九辩虽未与王致远商量过,但聪明人之间的合作便是如此,都不必明确言谈,就能彼此配合。
从最初王致远推举王文耀入仕开始,这局便开始酝酿了。
秦枭和楚九辩授意谈雨竹找机会让王文耀犯错,不过王文耀此人实在蠢得可笑,都没叫谈雨竹动手,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而王文耀犯错的结果,便是他会“连累”王致远。
王致远本就打算借此机会急流勇退,眼下自是顺势而为,跪下磕头谢过陛下。
但这还不算完,他回到王家之后,真正要做的事才算做成。
他会借着自己被连累这个理由,引导众人对王文耀和家主王涣之产生不满,再叫人推波助澜,王其琛便可顺理成章上位。
两日后秋风瑟瑟,阴雨砸落一地枯叶。
京中传出王家家主改换成王其琛的消息。
这消息传入皇宫的时候,楚九辩和秦枭正在批奏折,百里鸿和洪福一起去了司礼监,既是跟着他学些东西,也算是放松。
小小年纪,天天盯着奏折看可别熬坏了眼睛。
待小祥子汇报完王家的事离开后,楚九辩就道:“速度还真快。”
“如今这王家,算是完全偏着朝廷了。”秦枭说。
“时候差不多了。”楚九辩抬眸看他,“准备好了吗?”
秦枭就笑:“好了。”
楚九辩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眸光深沉幽暗。
当夜,吏部尚书萧怀冠因吸食过量曼陀罗死在榻上。
萧家挂上了白绸,此起彼伏的哭声伴随着落雨和雷声,在长街上飘荡了整整一夜。
至此,朝中礼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的位置便都算是空了出来。
吏部尚书的位置不必说,楚九辩身为吏部侍郎,理所当然地补了上去,吏部郎中王毓也顺势升任侍郎之位。
刚入仕没多久的陆尧,也从员外郎升任为了吏部郎中。
如此整个吏部,终于彻底掌握在了楚九辩手中。
至于礼部,王致远在家中“管教子孙”,做主的便是侍郎陆乔波。
可他手下便是刚刚升上来的左右郎中——谈雨竹和蔡鹏。
此二人眼下也都是朝廷的人,轻松就将陆乔波的权力架空了大半。
但陆乔波没有任何办法。
而就在几日后,司礼监掌印太监洪福,洪大公公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上了早朝。
他开口便是弹劾。
弹劾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大理寺卿甄明昭与大理寺少卿甄弗,也就是户部尚书苏盛的亲家和女婿。
司礼监这半年来没做别的事,就只查苏盛以及他的党羽。
不得不说这人确实格外谨慎,司礼监查了大半年,也没真的抓到足以将苏盛打压下去的把柄。
便是洪福明知河西郡毁坏堤坝之事与他脱不开关系,也未能寻到蛛丝马迹。
因而到现在,他也只寻到了大理寺草菅人命、收受贿赂错判冤假错案等事。
这些事本来都藏得很好,但奈何洪福此人手段了得,还真叫他查出了不少。
可便只是这一半,也足以叫甄家父子再无缘官场。
“陛下,这些事都是下官一人所为。”大理寺卿甄明昭神情坚定,“甄少卿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证据都在,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甄明昭便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罪责,只为了保住自己儿子,哪怕这些事其实都是他儿子所为。
楚九辩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本来他也没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他只是要大理寺的掌控权而已。
他抬眼看向秦枭。
秦枭便开口道:“甄大人可真是爱子心切。”
甄明昭头磕在地上,重重一下发出沉闷声响:“请大人,请陛下明鉴。这些事都是下官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
“既如此,来人。”秦枭道,“将甄明昭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御林军上前,将人无声无息地带了下去。
整个殿内听不到甄明昭的讨饶声,他平静地仿佛要死的不是他,殿中也只有少卿甄弗的痛哭久久回荡。
苏盛闭上眼,面容好似瞬间老了很多岁。
他知道上位之人的目标其实不是甄家,而是他,是苏家,更是他身后的定北王。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自己不要犯错,每一步都走得更加谨慎。
他不可能背叛定北王,且秦枭和楚九辩曾经给过他离开的机会,那就是小女儿苏喜儿离京的时候。
但他没走,那现在,他们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他只能一步步,继续朝前走去,哪怕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