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陆家人,尤其是陆有为,秦枭该亲自问一问。
秦景召和魏灵蕴的死,主谋是英宗,可陆家却是真正动手的刽子手,只是此前他们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寻到。
现在陆家都已经被抄,陆有为和家主陆烬烽也已经入狱,族中一众谋士和族老也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狱里。
如此情况下,陆有为没必要再瞒着这些事,毕竟都是一死。
说不定他说了之后,秦枭会网开一面,放他族中某些人出狱。
秦枭知道楚九辩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他虽荒唐,与楚九辩都没怎么下过床,可楚九辩昏睡的时候,他却会忍不住想起这些。
许是认识了楚九辩,有人同他一起分担压力,所以他再没办法装作无所不能的模样。
他承认。
他有些不敢面对。
父母的死,拖垮了祖父的身体,也叫长姐走上绝路。
他们究竟是怎么被害死的其实根本不重要了,但秦枭还是想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手臂被楚九辩缓缓拽下来,秦枭站直身。
楚九辩转身看他一眼,然后垂眸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走吧。”他说。
秦枭心里一麻,反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一路行至大牢。
进了院门后,冷冷清清。
隔壁就是御林军每日当值休息的地方,所以大牢这边就没有什么护卫,只有几个轮值的狱卒。
见到楚九辩和秦枭过来,当即就有一位狱卒从屋里跑出来,躬身行礼。
秦枭随意说了句“起来吧”。
楚九辩却多看了这狱卒两眼。
那狱卒本不该抬头看主子,可他没忍住,悄悄抬眸,便看到了楚九辩那浅色的双瞳。
他恍惚一瞬,忙低下头。
而后他就听到楚九辩开口,嗓音清冷但语气却平易近人。
“本王记得你。”楚九辩说,“你叫李生对吧?”
李生倏然抬眸,激动道:“您、您还记得小人!”
楚九辩看着他年轻的脸,笑说:“此前在这里,还多谢你照拂。”
“那是在下的荣幸。”李生脸都有些红,一如当初他刚刚得知楚九辩是神仙的时候一样。
秦枭侧头看楚九辩,又看向那狱卒,没说话。
“带路吧,我们想去见见陆有为。”楚九辩道。
“是,两位大人这边请。”李生带着两人进了监狱内。
房内燃着不少炉子,比外头暖和许多,但若是一直待在这般环境中,也还是会冷。
楚九辩和秦枭跟着李生一路往里走,路过第一间牢房。
“故地重游,这感觉还真是奇妙。”楚九辩故意说。
秦枭想到自己最初将人关在这间牢房中的场景,当时他处处被掣肘,国库里没银子,朝廷中没人,宫里也到处都是眼线。
他每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不小心摔下去,就会千疮百孔,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种时候,楚九辩以那样神异的方式出现,接着很快便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再之后一步一步,对方帮了他太多太多。
多到他这辈子、下辈子,无数辈子都还不完。
所以他只能生生世世追着对方报恩了。
楚九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不动,便拉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路过一间间牢房。
他们见着了此前几乎日日得见的熟悉面孔。
定北王百里御、东江王百里赫、户部尚书苏盛、刑部尚书邱衡、兵部尚书陆有为......
藩王,一品尚书,二品侍郎,还有那几位家主。
他们一个个虽没了往日里的风光,可却还是同一般的阶下囚不同,依旧挺直脊背,发丝都不曾乱。
那单薄的麻质囚服,虽磨得他们金尊玉贵的身体处处不舒坦,可他们仍然好似穿着那绛紫色官袍一般。
见到楚九辩和秦枭过来,一道道目光便都投射过来。
没有怨恨,没有恼怒,只有怅然和平静。
这权势沉浮,不过就是一盘棋局,有输有赢。
有人上,便有人下。
但总会有人站在那一桌旁,搅弄风云。
他们输得起。
但心底到底有几分不甘,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楚九辩和秦枭站到陆有为所在的牢门前,透过木墙的间隙,与里面端坐着的人对视。
曾经大权在握的兵部尚书,如今也只是一个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囚徒罢了。
“二位想问的事,陆某人不可能说。”陆有为语气平静,多了些喑哑。
他看着秦枭,道:“不过是你秦家功高盖主,惹了先帝忌惮。你们又挡了太多人的路,我陆家不过是其中之一,便是我们不做,也还会有其他人去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有为好似叹了口气,“我不说,也是为了你们好。莫再探究了。”
言罢,他就闭上眼,再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了。
楚九辩和秦枭看着他,竟也没再问什么。
陆有为不可能说了。
而陆家其他人,或许只有那位谋士陆仝知道些什么,但顾清直此前已经审过对方几轮,还叫秦枭手下的人去问过,但一无所获。
对方说那个隐在暗处出卖秦家的人,只有陆有为一个人知道是谁。
这时,牢狱再往里一些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道轻佻的笑声。
“楚大人。”
“不对,现在该称您神君大人。”
那声音很有辨识度,众人一听便知道是萧家家主萧曜。
“我都要死了,大人可愿意再来与我见上一面,叙叙旧?”
楚九辩朝声音处看去。
因为牢房都是一排排,所以从这个角度还瞧不见萧曜的人。
秦枭淡淡扫过去,然后对楚九辩道:“问不出来就算了,回去吧。”
大不了继续查下去就是了。
楚九辩颔首,可萧曜却又开口,扬声道:“我知道害死秦景召夫妻的人是谁!”
秦枭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楚九辩眸底划过一抹暗色。
用这种理由,实在是......
“我真的知道。”萧曜继续道,“太皇太后离京前给了我一份名单,是我萧家埋在大宁各处的暗探,只有她一人知晓。”
“那些人里,有一位和秦家关系极为密切!”
“只要大人您自己过来与我说说话,我便将那人的身份告诉你。”萧曜笑道,“只要您自己过来。”
秦枭轻嗤一声,抬脚就走了过去。
他偏要过来,能如何?
听着脚步声,萧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可瞧见来人是秦枭,他顿时凝起眉。
秦枭叫李生过去打开牢门。
萧曜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道:“你做什么?”
牢门打开,秦枭大步迈进去。
下一刻,就响起了拳拳到肉的声响,以及萧曜压抑的闷痛声。
楚九辩:“......”
秦枭应该很早之前就想这么打萧曜了。
半晌,他才走过去。
秦枭也恰好从牢中出来,发丝都没乱一下。
楚九辩偏头朝牢中看了眼,就瞧见萧曜瘦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捂着头和腹部,还在抖。
“你先出去,我听听他会说什么。”楚九辩对秦枭说。
万一对方真的知道些什么,那也省了他们继续查。
而且从陆有为方才的言语中能听出来,那个人与秦家关系密切,或许知道那人的身份后,会影响到现在的秦枭。
所以楚九辩单独问是最好的。
若没必要叫秦枭知道,那他便把这个秘密保守一辈子就好了。
秦枭知道他的想法,沉默片刻后道:“我在门外等你。”
“去院外吧。”楚九辩说。
秦枭以为他是怕他听见,无声地笑了下:“好。”
他大步朝外走。
楚九辩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深深看着,眼眶有些酸。
他今日来这狱中,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先支开秦枭才行。